第二十一章 可憐老臣報國心(1 / 2)

黃河岸邊的這場大戰從早上殺到午後,雙方大軍都是損失慘重。方圓十幾裏的戰場竟然都被血浸透了,有人血,有馬血。

金兵因為是被護民軍趕著撤退的,所以連戰死者的屍體都來不及搶回。

宋兵則比較幸運,傷者有人救治,死者有人埋葬。老帥宗澤不再讓宗磐攙扶自己,而是獨自走下土丘,走到一個戰亡的宋軍身邊。

這是個極為年輕的宋兵,頂多十六七歲,他的身上至少受了四處致命傷,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對麵的一個大胡子金兵屍體,而他手中的馬刀已經劈進了這個金兵的胸膛。這個金兵的狼牙棒卻砸在他的右胸。

宗澤歎了一口氣,走上前去,用手把這個士兵的眼皮抹上,抬頭望著身周的將領問道,“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嶽飛說道,“報宗帥,此人名叫柳青,十六歲,應天府本地人,是我們護民軍騎兵的一個小隊長。”

“他父母還健在嗎?”

“他父親死於應天府的那次兵亂,家中還有一個母親,一個妹妹。他是家中獨子。柳青自參軍以來,訓練極為刻苦。他夢想當一個將軍,能掙到更多的俸祿,能讓母親妹妹過上好日子。”

宗澤聽到這裏,有點不高興地說道,“鵬舉,獨子不參軍,乃我朝慣例。你們應天府怎麼把獨子也征入軍中了!”

嶽飛的臉上浮現出悲傷之色,低聲說道,“宗帥,柳青是自願應募的。”

宗澤頓時不再說話,停頓了一會兒,隻是發出一聲更長的歎息。宗澤還能說什麼呢?

嶽飛的話說得很明白了。柳青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但康王駐紮應天府數月,把錢糧搜刮一空,拍拍屁股去了江南。而被拋棄在應天府的幾萬亂兵殺人放火,雖然被嶽飛所平,但不知有多少百姓被禍害得家破人亡。

柳青的父親如果不死,怎麼也不會讓十六歲的柳青結發從軍,用尚且稚嫩的雙手舞動馬刀,和如狼似虎的金軍搏命。但這些話宗澤心裏明白,卻不敢說出來。子不言父過,臣不言君非。康王的作為固然讓人沮喪,但別人可說,宗澤不可說。

嶽飛當然也明白宗澤的為難之處,當即低聲說道,“柳青抗金而死,乃是英雄,他的母親妹妹會由應天府來養。”

宗澤意味深長地看了嶽飛一眼,不再說話,隻是默默地走在屍體堆裏。倒在戰場上的人,哪個沒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家人?他們義無反顧地踏上抗金戰場,除了掙一份餉銀,更多的是出於國破家亡的悲憤。

金兵南侵以來,在他們的馬蹄前,已經倒下了不少抗金義士。還會有更多的抗金義士挺身而出,用簡陋的兵器對抗武裝到牙齒的金兵。

但朝廷為這些抗金義士做了什麼?很可惜,什麼也沒做。除了給他們一個空頭官銜,讓他們獻出自己的生命,隻為了延緩金兵前進的速度,隻為了讓小朝廷苟延殘喘。他們一旦戰死,他們的家人隻能收獲眼淚和悲傷,其他的,什麼也沒有。朝廷的撫恤銀也不會發給他們。因為他們隻是義軍,不屬於朝廷編製。

如今應天府卻把朝廷的功能給執行起來了。雖然應天府隻管護民軍,但這樣一來,會有更多的義軍倒向應天府。

宗澤忽然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子心中到底打得是什麼算盤。如果說嶽飛有私心,嶽飛接到自己的命令,幾乎是把應天府的軍事力量給抽空了趕到洛陽。今天的戰鬥,八千護民騎兵至少損失了上千人。可以說正是護民軍的英勇善戰堪堪抵住了沙古質。

如果嶽飛不來,宗澤甚至認為自己可能已經死了。

但如果說嶽飛忠於朝廷,宗澤同樣也看不出來。應天府和朝廷已經打了兩仗,算是把朝廷打怕了。如今占了徐州應天曹州三地,而護民軍的勢力範圍早已擴散到整個京東西路和淮南東路。

但不管是不是喜歡護民軍,都不得不承認,護民軍所到之地,百姓都是歡迎的。如今在整個中原,嶽飛的名望不說壓過宗澤,至少和宗澤是不相上下的。但嶽飛依然尊重宗澤的每一道命令。

但宗澤擔憂的是,自己百年之後,如果朝廷依然龜縮江南,那麼整個中原將不再為朝廷所有。嶽飛愛的是民,不是君。忠的是國家,而不是朝廷。

但宗澤的心中,卻從來沒有起過要除掉嶽飛的念頭。他是忠臣不假,但宗澤是充滿人性的功臣,而不是那種滅絕人性的功臣。

護民軍的崛起庇護了中原的數百萬百姓,將會還會庇護更多百姓。就這一點來說,無論是嶽飛,還是護民軍,都是功德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