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一篇——買賣(1 / 2)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愛過一個三百萬都買不走的人。

我跟薑齊在一起兩年,感情不溫不火,彼此都有過幾個前任,彼此都做過熱戀中的男女。然後有一天我們碰到了一起,酒過三巡之後,大家開始毫無顧忌。薑齊把臉湊過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另一個人。我衝薑齊笑了,他的手一路向下,他嘴裏念叨著另一個人的名字,我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那天晚上之後,我們就在一起了。

我們一星期在一起吃一次飯,有時候他加班或是我加班,就要挪到下個星期。我們住在城市的兩端,坐地鐵,要轉三趟線,一個半小時。沒有同居的打算,沒有分手的打算。彼此心照不宣。人生到了某個年紀,男人跟女人都是一樣的無奈,不確定前方還有沒有更好的,過去的也追不回來,於是隻好抓緊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哪怕隻是一根稻草。人生到了這個年紀,隻有將就,才能繼續活下去。

做愛嗎?做愛的話,也是一周一次,吃過飯,我們走向酒店,臉上是相同的,殊途同歸的憐憫。

薑齊抽煙,抽很多的煙,最喜歡的牌子是黃鶴樓,卻總是抽那種七塊五一包的紅塔山。我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要來一根事後煙,但是薑齊斜靠在床上抽煙的樣子,總是讓我覺得悲涼。我愛喝酒,不約會的話,永遠都是醉醺醺的樣子。我家裏永遠都擺著一地的空酒瓶。我以前是不喝酒的,但是有一天我喝過之後,就再也戒不下來。我總是一邊喝著酒,一邊迷迷蒙蒙地想,那些煙酒不沾的人,他們會有多幸福。

我們相安無事地在一起過了兩年,沒有紅過臉,沒有吵過架。兩個人的戀愛像是一場儀式,莊重而冷漠。我以為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很久,直到那一天,那個女人的出現。

她說她很愛薑齊,她讓我離開他。那天我喝了酒,看著她一身珠光寶氣,覺得頭疼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我問她,薑齊愛你嗎?她卻說,我們會結婚的。結婚,那不是個謊言嗎?我突然覺得這一切都讓人感到悲哀,人們終其一生,追求名利也好,地位也好,健康也好,唯有追求愛情,不知道是為什麼,光是說出來,就讓人覺得悲哀。我醉眼迷離地問她我憑什麼,她笑了,說,我給你錢。

我給你錢。

錢是個好東西,錢能買到所有你想要的東西,錢能買來愛情,也能從你身上,買走它。你們知道嗎,貨幣,比人貴。

她給了我三百萬,這三百萬,那個女人說,買薑齊的好日子,和一個金碧輝煌的未來。

我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但我見過錢。我拿著那張裝著三百萬的卡,在便利店的冰櫃前,一下子變得手足無措。我不管錢能買來什麼,能買到酒就行。我買了五瓶酒。回家之後,我打給薑齊,我跟他說,今天有個女人,花了三百萬把你買走了。薑齊沒有說話,我喝了一口酒,繼續跟他說,薑齊,你覺得你值三百萬嗎?

那是我們打得最長的一個電話,盡管我們隻是在沉默。

三百萬不多,在繁華的城市裏甚至買不起一套房,但是能買走一個人,三百萬不夠,那就三千萬。我開始在想,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沒有無論多少錢也買不走的愛情。或者,真的有愛情這回事嗎?

我離開薑齊以後,還是一個人蝸居在我布滿酒瓶子的出租房裏,我把錢,全都存進了自己的賬戶,看著那串數字,我又想起薑齊常抽的那種七塊五一包的紅塔山。三百萬能買多少包紅塔山呢?

薑齊跟那個女人結婚了,我換了一個城市繼續醉生夢死地活著,我漸漸發現,那三百萬,除了酒,我什麼也買不起。

我還是會時不時地想起我和薑齊第一次見麵的那天,我想起那張臉,想起薑齊喃喃念著的那個名字,我想到這些,就一個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跑去廁所裏吐。我放開了自己抓著的那根稻草,卻發現失去的不僅僅是一根稻草。

那年冬天,我最好的朋友來找我一起跨年,她變了很多,她的這種變化讓我覺得無地自容。我們離開學校很多年,我身邊的那些人,有人事業有成,有人家庭美滿,他們全都活成了我們這個年紀最體麵的樣子。好像隻有我,這麼多年,一無所成。我曾經有過理想,成為一個影響全世界的作家。後來我成為了一名自由撰稿人,為了生存,我幾乎什麼都寫。然後我把那些微薄的稿酬,全部拿來買酒。沒有酒,我什麼也寫不出來,什麼也寫不出來,我就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