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是我以前養的一隻貓,除了白什麼也沒有,挑食,脾氣臭,上竄下跳沒規矩,老齊說,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反駁他,這是近墨者黑,老齊想了一會兒,略有驚奇地說,看不出你還有點兒自知之明,我抄起一個枕頭就飛了過去,老齊順勢接住,顧小年這時候蹭蹭蹭跳上他的大腿,當著我的麵兩個人就開始又親又抱。我關了電視,那破體育頻道不知道又在直播什麼,滿屏的過度發達的肉體,老齊總是看得津津有味,我問他你是不是喜歡男的,他說你又怎麼了,然後我們開始吵架,顧小年跑去他的窩裏呼呼大睡,然後再被我們砸的瓶瓶罐罐驚醒,他滿屋子踱步,最後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不過我估計十有八九是跑去老齊自己的狗窩,男人都一樣,老齊跟我吵完架就回他自己的狗窩,顧小年肯定也是,顧小年畢竟是公的。
說回我們吵架,其實我並沒有打算要跟他吵,我隻是想問問他是不是喜歡男的,可他總是過度解讀,認為我是在沒事找事,無理取鬧,我覺得很冤,女人並不都是無理取鬧的,大多數情況下,她們和我一樣,隻是想要個答案,而已,就是這麼簡單。玻璃杯已經碎了五個了,我扔了三個,他隻扔了兩個,他現在氣急敗壞地想要再找一個,我在心裏冷笑,哼,家裏統共就這五個玻璃杯,我看你怎麼找!老齊果然沒轍,臉漲得通紅,他這人就這樣,我心想你換個東西砸也行嘛,但他就要玻璃杯,這可能是強迫症的一種吧,反正我不知道這人腦子是怎麼長的。我們對峙了一會兒,老齊握著拳頭,腳步沉重地走進了自己的狗窩,然後我聽見了顧小年撒嬌一樣的喵喵聲,我的憤怒在此刻噴薄而出,這一刻我才算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女人,我進廚房拿了我們的沙拉碗,在兩米開外,砰的一聲砸向顧小年,他驚得跳起來,聲音淒厲無比,亂竄一番,鑽進了廁所。老齊呆若木雞,有一塊玻璃屑飛到他臉上,就在左邊眼睛下麵一點點,那裏現在流出血來,我見不得別人受傷,下意識地就別過頭去,老齊像是動了動,他一定是抬手去抹了,我的心突然軟下來,慌慌忙忙地跑去我們的臥室拿急救箱。
臥室裏隻亮著我們的台燈,我跪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找酒精,找了好一會兒都找不到,然後我才突然想起來,酒精在我們上次吵架的時候就已經用完了,上次,上次老齊又是哪裏流血了呢?我癱坐在地上,開始拚命地回憶,我想起來了,上次老齊被割破了手,掌心好大的一條口子,不停地流血,我嚇壞了,身體不自主地發抖,老齊過來抱住了我,我在他懷裏放聲大哭,我跟他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老齊用下巴蹭著我的頭,不知道是安慰我還是怎樣,他說我們別吵了,我們好好過日子不行嗎?我不記得我是怎麼回答他的了,又或者我根本沒有回答,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老齊已經做好了早餐,手上纏著紗布,坐在餐桌旁邊像之前無數個日日夜夜那樣,言笑晏晏地望著我。
臥室的窗戶沒關,昨天剛過白露,今天周末,下了一天的雨,我和老齊都穿起了毛衣,在沒有吵架之前,我們依偎著躺在沙發裏,他照例是盯著體育頻道目不轉睛,我玩手機,偶爾抬頭瞄兩眼,然後發現我誰也不認識,什麼也看不懂。於是我很平常地就問了那樣一句話,但是誰也沒想到,我們突然就吵架了。我有一點餓,外麵還在刮風,我打了個冷戰,從回憶裏抽出身來。
我的腿已經沒有知覺,撐著床站起來的時候,發現老齊就在我身邊,我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在示好,一般他會撇撇嘴,然後我們冰釋前嫌,繼續該幹嘛幹嘛。但今天他什麼表情也沒有,以前我們吵得再凶,他的眼神依舊是柔軟的,可是現在,他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人,外麵華燈初上,人聲漸漸鼎沸,這種由煙火氣息帶來的溫暖從我們臥室的窗口飄進來,撞到老齊身上,再被全部打散,像此刻不知所蹤的顧小年一樣。我望著那樣的老齊,突然間就有點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