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律騎虎難下,隻得慢慢踱到淩泉麵前,心中將虛衛的祖祖輩輩罵了個遍。他抬頭瞧見淩泉神色酸楚,腦袋一熱便想對她說:“你走便是。”
但他轉念又一想,如此的話,他又如何向這近百名幫眾交代?這些人雖有聚眾欺負單身女流之嫌,但畢竟是為了相救自己性命。如果這般輕巧的就將她放走,以後誰還肯為自己做事?況且江湖上人多口雜,說不定還會說成陽炎掌門見了美女色心大動,連性命都不要了。但如果自己將她打倒,自己不免又變成欺負女流,忘恩負義之徒,當真是進退兩難了。
淩泉小嘴一扁,滿臉的鄙夷,高聲道:“錢大掌門,你我今日第一次相見,小女子也頗想領教一下閣下的泰迪神功。”
錢律心下恍然,淩泉這麼說,便是讓他不要顧念她的救命之恩,全力比試。
他不禁對這倔強的嬌美女子又憐又愛,隻想將她抱在懷裏柔聲安慰,說什麼也狠不下心來。
眾門徒見他躊躇,紛紛呐喊助威起來。錢律急得滿背是汗。他也是腥風血雨過來的人,此時麵對這嬌怯怯的女子,卻是一籌莫展。
陳空知道錢律此番境地並非單與淩泉對峙,更是和良心對壘。因此他故意默不作聲,想看錢律如何處理此事。
但錢律仍是和十年前一般拖泥帶水,讓陳空不由得心下長歎。
陳空端正了身子,懶懶的開口道:“淩姑娘,當日我和張塵救得你性命。之後犀照來了什麼王燭,喜慶的。我們和他們打鬥間,你忘恩負義,捅了張塵一劍,那時你可曾想過今日?”
陽炎眾人都是初次聽聞此事,頓時鼓噪起來,有人大聲問詢張塵是否無恙,有人大罵淩泉卑鄙無恥,連錢律也是聽得一驚。
淩泉被他提起傷心事,又愧又悔,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但表情仍是倔強。指甲將蔥尖般的手指掐出一道道月牙般的深痕。
她又想關心張塵近況,又想開口道歉,但現在這場麵說什麼話都像是在示弱。
她於是索性冷冷的一言不發,斜眼望著陳空。
陳空從人群緩緩向淩泉走去,見眾人都靜默下來,提氣道:“十年前,我雖已經離開陽炎,但今日見到諸位為救錢律個個奮勇,我想陽炎有諸位相幫,必定武運昌盛。”眾門徒得偶像親口嘉勉,如何不喜?個個臉露笑容,側耳傾聽。
陳空走得幾步,又道:“我癡長諸位幾歲,厚著臉自稱一聲前輩。我雖不再是陽炎門人,但錢律和張塵卻是我一生摯友。他們兩人,一人被這女子刺得重傷瀕死,一人的生死又掌握在她的父親手上。”
他說著抬眼望了望錢律,道:“阿律,我知你兩難,但你為何都要將難題攬在自己身上?這件事就由我陳空替朋友出頭了,江湖宵小們說我欺負女流也好,說我恃強淩弱也罷,我可不在乎。”
陳空這席話說得慷慨激昂,眾門徒當真是聞之如沸。雖然內心深處不免覺得隱隱有愧。
陳空經過一名手持佩環大刀的赤膊漢子,拱手道:“相煩小兄弟將此刀借我一用。”
那大漢的那把佩環大刀非同尋常,有個明目叫做“好快刀”。
聊齋誌異上有記載,有一把刀極為鋒利,有人出鞘玩賞,隻見刀光一閃,那人的頭便掉落下來,嘴裏仍在讚歎:“好快刀”。這壯漢所持之刀相傳便是那把,他深知那大漢早聞陳空武藝卓絕,不然如何屠戮三十名幫中長老?若是陳空用這把刀與淩泉對壘,稍有不慎這嬌滴滴的美女便要一分為二了,因此頗有顧慮。
陳空見他麵有憂色,細細看了一眼,識得好歹,以為他是憂心這把神兵利器,於是道:“小兄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可千萬要當心了。”
他說著便接過其他人遞來的長刀,向淩泉走去,嘴裏續道:“大丈夫行事的道理,今天就和諸位說說。”他緩緩走著,像是閱兵的將軍一般,那顧盼之間的神采,連掌門錢律都頗為不如。
錢律知道他一向狠辣,卻又極其重義。淩泉如果真的刺得張塵重傷,那如今後果當真不堪設想。錢律不由得心中一緊,將身體擋在淩泉身前。
陳空道:“大丈夫行走江湖,所憑無非是一個義字。我陳空為了朋友,肝腦塗地也再所不惜。這女人刺傷張塵,她的父親重傷錢律,我們就是將她斷其手足,擄為人質,其實也不為過。但是,如果張塵和錢律攜百人之眾為難這位獨身女子,他們還配當我的朋友麼?”
陳空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已然聲色俱厲,震得林中棲鳥紛紛飛起。
錢律被這一席話說得冷汗滾滾而落,對自己的優柔寡斷甚是羞愧。
眾人喝彩中,陳空橫刀向天,當真是威風凜凜,他高聲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們自古以來便是講究對師長忠,對朋友義。但我認為首先要對自己有忠有義才行,無論如何也要忠於自己的道義!若是張塵在此,也會對淩泉之事付之一笑,又哪有你這賤狗說話的餘地了!”陳空說到此處,聲音鬥然提高,人更是如離弦之箭一般向虛衛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