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鈴聲驚醒了雲子,她赤身光體地躺在牢房的地板上。十幾個同號女犯各自躺在自己的鋪上,好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
走廊裏,外號叫臊母狗的女看守在喊:“放風了,快起來!”
當這個女看守經過她們的牢房時,她看到雲子躺在地上的血泊中,滿臉傷痕,一隻眼睛腫得都睜不開了。
“這裏她媽的出了什麼事?”她打開牢門走了進來。
“她準是從鋪上滾下來了。”五裏壓說。
“不!她一定受到了暴力的攻擊,是我們聽到的!”隔壁一男姓的政治犯大聲道。
女看守聽到隔壁的李幹成的聲音後,走到南造雲子身邊,用腳碰了碰她。“喂,你是怎麼的,快起來!”
南造雲子仿佛從遠處聽到了這個聲音。對,她想:“我得起來,我得離開這兒。”可她一動也動不了,渾身都象散架了一樣,怎麼也動不了。
女看守抓住她的手肘,拉她坐了起來,南造雲子疼得幾乎暈了過去。
“出了什麼事?”
南造雲子用那隻還能睜開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見那十幾個同獄者都在沉默地等著聽她的回答。
“我……我……”南造雲子想說話,可一個字也說不出。她又努力了一次,結果本能的潛意識使她說出了這樣的話:“我……我是從鋪位上滾下來的。”
女看守吼道:“我討厭自作聰明的笨蛋。我要把你關進小號子裏去,直到你學得乖一點!”
南造雲子獨個兒呆在黑暗裏。狹小的小號子裏沒有任何家具,隻有一張薄薄的稻草墊,扔在冰涼的地上,地上有個臭烘烘的下水道,算是廁所。
南造雲子躺在黑暗之中,低聲哼著父親很久以前教給她的民歌。她不知道,自己的神經是不是快要錯亂了。
這個女特務不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但這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那受盡蹂躪的身體仍在作痛。我準是從鋪上滾下來摔傷了,可媽媽會照顧我的,她想。接著她斷斷續續地喊了一聲:“媽媽……”沒有人回答。這個大特務又睡著了……
這個女特務,一下子睡了四十八個小時。劇痛慢慢變為疼痛,疼痛又慢慢變得輕些了。南造雲子睜開眼睛。周圍是一片空虛,黑得連這地方的輪廓也看不出。
回憶如潮湧來:人們曾把她送到大夫那裏,南造雲子聽見他的聲音說:“斷了一根肋骨,一隻中指骨折。我們用繃帶、夾板綁上吧……傷口和挫傷都很嚴重,不過會好起來的。可是,這個女子的孩子已經流產了。”
“啊:我可憐的孩子!”南造雲子悄聲說,“媽媽對不起你,是她們殺死了我的好孩子的!”
這個女特務哭了。為她失去的孩子,為她自己,為了軍國主義。
南造雲子躺在薄薄的草墊上,躺在陰冷的黑暗中,渾身充滿了如此深重的仇恨,恨得身子都發抖了。仇恨燒灼著她的心,把一切都燒光了,隻剩下一個念頭:報仇。這種仇恨並不是直接針對那十幾個同獄的女人的,她要對那些使她落到如此地步的、毀了她一生的男人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