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方之卿,這個名字是我十歲之後才知道的,十歲以前,我是沒有名字的。
關於十歲以前的記憶,我大致已經忘的差不多了。因為那段記憶雖然寂寞雖然冰冷,但勝在安寧,與之後的漫長的幾年相比,它就好比是一副色彩濃豔的油畫上的晦暗一角,與後來幾年相比清淡的毫不起眼,而且我也不太願意記起。
隱約記得,十歲以前自打我記事開始,之後一直生活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裏。窗戶很高,我隻能仰著脖子才能勉強看到窗外的陽光。
房間的門從來都是不鎖,我相信我隻要推開門就能夠看到外麵的世界,但是我不敢,因為外麵守著兩個吃人的妖怪。
房間裏很破舊,一張窄木床,一台放在破桌子上落滿黑白電視機,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夏天悶熱,冬天森森的冷風從縫隙裏麵朝房間裏麵鑽,陰冷陰冷的,我隻能緊緊的將自己裹在過於單薄的被子裏麵,被子也是冰涼冰涼的。
生活條件雖然不好,但是勝在衣食無憂。雖然吃的並不好,但是總能果腹,不然自己也活不到這麼大。
漸漸的,我個子越來越高,我能夠趴著窗戶望到外麵的世界了。隻是外麵似乎沒有我想的那麼美好,荒涼、破敗的可怕。
我所處的小房間是一座木樓上的一個拐角閣樓,目光視線有限,我努力的在心中勾畫出這所不大的木樓大致的樣子。
因為從來都沒有接觸過外麵的世界,也沒有人教過自己說話,七歲以前我都是不會說話的,整日整日的趴著窗戶望著那蒼藍色的天,至於在想什麼,現在回想起來也已經記不清了。
後來我發現房間裏的那個黑白電視還是勉強可以打開的,不過一打開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花點,茲茲的響,嚇了我一跳。
後來不知怎麼的,居然被自己勉強折騰出一個台來,畫麵並不清楚,條紋雪花占據了大片的畫麵,隻能勉強的看的到人影,聲音也很嘈雜。
一台黑白電視機,給自己推開了一扇大門,電視裏的一切都那麼的新奇。
以至於之後的幾年,這台電視成為了自己童年的全部,自己也是貼著嘩嘩響的劣質喇叭上,才勉強的學會了說話。
我終於知道了我是一個人,隻是我被困在了牢籠裏,有兩個吃人的怪獸看守在外麵。
這兩個“怪獸”其實是兩個年紀很大的老女人,她們長的很難看,光看她們的臉都很嚇人,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當他們是吃人的怪獸。後來等我漸漸的開始學會說話,明白了一些東西的時候,我才明白她們不是怪獸,她們也是人,隻是她們是壞人。
自己就是這兩個老女人養大的,但是她們對自己並不好,動輒打罵自己都已經麻木了,偶爾也會忘了給我送飯,讓我餓了動彈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但是我總歸還是活了下來,她們縱然對我再不好也不敢危及到我的性命,所以吃的一直都有,隻不過斷斷續續的。穿的也有,每隔上很長一段時間,她們都會拿來兩件破舊的衣服來,衣服跟床單她們心情好的時候會拿去清洗。
隻是少不了的惡言惡語,無非是什麼孽種,雜種,小畜生之類的,雖然我後來知道她們是在罵我,但是我最終活到了十歲了,這就是最值得慶幸的,沒什麼更糟糕的了,不是嗎?
十歲那年我的命運終於出現了轉機,福伯來了。
福伯來的那天是在深夜裏,我睡不著,就打開電視聽著嘩嘩聲,心裏才感覺安穩。
後來外麵又是火光又是震動,人的嘶吼聲,痛的尖叫聲,哀嚎聲交織在一起,我縮在硬板床上瑟瑟的發抖,心裏前所未有的恐懼,比被那兩個老女人打罵還要來的恐懼。
後來沒過一會兒,外麵的聲音停住了,福伯也打開門走到了我的身邊,將我抱在懷裏,輕聲的說:“孩子別怕。”
那年我十歲,第一次知道溫暖的感覺。
福伯是個個子不高的老頭,雪白的胡子,頭上有些謝頂了,臉上就跟老樹皮一樣的皺在一起,他對別人都是板著臉,唯獨對著我總是笑眯眯的。
跟著福伯一起來的還有大腦袋,大腦袋是福伯的兒子,腦子不好傻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