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由意誌與人的實踐性異化(1 / 3)

自由意誌與人的實踐性異化

海外文壇

作者:陳欣 杜潔

摘 要:

小說《雲圖》中《星美–451的記錄儀》片段描述了未來世界中,經由人類基因技術生成的克隆人奮起反抗其締造者與剝削者的故事,可謂典型的反烏托邦文學作品。本文擬借《雲圖》的獨特視角,思考在現代科技高速發展和民主社會建構過程中,人類的實踐性異化和自我生存威脅的深層次原因人類對自由意誌的謬解,進而探析當今社會人類麵臨的自由難題,指明人之自由意誌的真正意蘊所在。 關鍵詞:自由意誌; 反烏托邦精神; 人的實踐性異化; 《雲圖》

2004年,英國作家大衛·米切爾(David Mitchell)創作的第三部小說《雲圖》(Cloud Atlas)因其新穎的敘事方法和奇異的想象,讓全世界為之振奮。該小說憑借其獨特的風格獲得英語國家圖書獎最佳小說獎,並入圍2004年英國文學布克獎(Man Booker Prize)。2004年的《衛報》曾評價該小說是將科幻小說、驚悚小說和古典文學中的藝術感完美糅合在一起的小說,閱讀《雲圖》就像曆經一場跨越千年的時間旅行,行程是往返的,旅客在到達至遠之後,最終仍然因循來時之路,回歸至其生命的始發點。小說《雲圖》由六個環環相扣而又彼此獨立的故事組成,時間跨度為19世紀到人類後末日時代:1850年前後的太平洋、1931年的比利時、1975年的加州、21世紀初的英國、反烏托邦時代的內索國、人類後末日未來的夏威夷。六個故事采用1—2—3—4—5—6—5—4—3—2—1的獨特的結構方式進行呈現,即作者先依次敘述每個故事的前半部分,然後再按照與原來相反的順序依次補充每個故事的後半部分。

其中,第五個故事《星美–451的記錄儀》場麵精彩,情節震撼,啟迪讀者對現代性問題的思考,是小說的高潮部分。《星美–451的記錄儀》描寫了未來世界的人類通過基因技術創造了很多的克隆人,這些克隆人是社會中最廉價的勞動力,可以被循環利用。他們沒有自由意誌,沒有情感,沒有尊嚴,地位卑微,工具性是他們之所以存在的唯一理由。幼娜–939和星美–451是木然的克隆人中自由意誌被喚醒的兩個人,她們不甘於成為奴隸和食物,展開了尋求自由的抗爭。本文擬借《雲圖》的獨特視角,思考在現代科技高速發展和民主社會建構過程中,人類的實踐性異化和自我生存威脅的深層次原因人類對自由意誌的謬解,進而探析當今社會人類麵臨的自由難題,指明人之自由意誌的真正意蘊所在。《星美–451的記錄儀》通過對人類未來社會極有可能出現的嚴重異化現象的大膽想象與描寫,揭示出人的實踐性異化帶來的後果必定會與人的解放的終極目標背道而馳這一邏輯理路,充分地體現出作品的反烏托邦精神。

一 《星美–451的記錄儀》的反烏托邦精神

從20世紀開始,西方文學中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反烏托邦小說的出現。它是對於傳統的烏托邦小說裏所描述的“理想國”的排斥與否定。俄國作家葉·紮米亞京(Yevgeny Zamyatin)的《我們》(We)、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的《1984》和奧爾德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的《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並稱為20世紀最具代表性的反烏托邦作品。在評論界對反烏托邦作品創作的多方麵闡釋及解讀後,他們發現反烏托邦創作主題多數在於揭示對高速發達的科技濫用的批判,對極權主義的極端否定,對真正的民主政治的期盼,對真正的自由與幸福的向往,對科學社會主義的極端排斥。①《雲圖》小說中的《星美–451的記錄儀》片段便是對反烏托邦主題的又一次解讀,其中的自由問題是反烏托邦小說所關聯的一個重要問題。

《星美–451的記錄儀》故事發生時間是未來的2144年,地點是新首爾。克隆人星美–451原是宋記餐廳的服務員,每天必須進行19個小時的服務工作,並且睡前還必須服用“速撲”以扼殺體內潛在的好奇心。因對內索國體製產生不滿情緒並想逃離的克隆人幼娜–939被警察擊斃後,星美–451成為了新的試驗品。先是在她的“速撲”裏加入升級催化劑,接著作為實驗標本進入泰莫山大學,在那裏她的認知能力、知識能力得到飛速增長,並逐漸意識到來自“主體”、“統一部”對克隆人的奴役、壓迫。在反抗聯盟軍的幫助下,她開始了逃亡生活,在這一過程中她目睹了退役的克隆人被送往所謂的“樂園”被迫殺害,並像工業廢料一樣回收再加工的真相。認識到克隆人喪失自由意誌的悲哀,星美–451發出了自我覺醒的宣言:“克隆人也是純種人,無論其是在培養箱還是在子宮裏孕育。殺害克隆人的船隻和船塢必須被摧毀,支持這種殺害的製度必須被摧毀,支持這種製度的法律必須重寫。如果勸說沒有效果,覺醒的克隆人就要為之作戰,直至犧牲。”②宣言發布後,星美–451被逮捕。盡管後來星美意識到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按照“統一部”既定的劇本進行的,目的是通過製造這最大的審判秀讓克隆人失去徹底的信任,也讓廢奴主義無人問津,但是她認為為了獲得自由,進行這樣的革命是值得的,因為她相信革命會後繼有人。該部分的整個情節借星美和“樂園”的真相,為高度發達的工業化社會對人類個性的抹殺和對人類的“異化”提供了震撼性的表達。這是對現代科技發展至今的反思。科學技術發展的最初夢想是想讓人類獲得更多的無限自由,在自然世界的王國裏,人類能夠利用自然規律,讓人類的自由獲得無限可能。然而,隨著現代科技的飛速發展,人們體會到了物質生活的美好,並憧憬著“科技改變人類生活”的美好之景,但同時也越來越深刻地體會到科技進步可能給人類的自由帶來巨大威脅。當科學技術壟斷和借此對人的極權控製引發人們對“自由”的反思時,它讓人們心中對理想化的“烏托邦”社會的向往化為烏有。閱讀《星美–451的記錄儀》,故事情景常常給讀者一種切膚之痛,似處虛實與真幻之間,激發讀者對自我生存空間和社會發展圖景的思考和擔憂。③尋求自由是人的本性,是人解放的內涵,是反烏托邦精神的核心。有了情感的克隆人需要自由意誌,可是人類卻不允許這一切發生,這是科技文明和人性的衝突,是人的實踐正在走向異化的結果。

二 人的自由意誌

不管對於理解國家的政治生活,還是對於理解個人的社會生活來說,自由意誌都是很重要的問題。④黑格爾提出,自由意誌包括三個部分:第一是“純無規定性或自我在自身中純反思的要素”⑤。這種意義上的自由意誌,“自我”是絕對的主體,主體的意識包含在自由意誌中。沒有“自我”,也就沒有自由意誌本身。但是,“自我”也是有規定,有限製的。如果把毫無規定性的“自我”理解為自由意誌的所有內涵,那麼所有的規定和限製都是對自由的否定。黑格爾認為這種抽象的自由觀僅僅是充滿“激情的空虛的自由”⑥。如此抽象的自由觀應用於現實生活,我們會發覺它將破壞一切現存的社會秩序和政治秩序。這樣的自由意誌可以稱之為放縱的自由意誌。科技作為人們改造世界和認識世界的工具,給人類征服自然帶來了無限可能,也讓人類的自由充滿無限生機,但是如果科技發展的道路偏離了人類的本性,違背了人類的倫理道德底線,並將先進的科技手段作為極權主義政府的統治工具時,這種人享有的自由是放縱的自由。放縱的自由意誌將會給人類和整個社會進程帶來無盡的暴力災難。反之,在極權統治和現代技術的控製下,當自由意誌毫無“自我”可言,自由意味著壓迫和奴役,人類的自由麵臨全麵喪失時,我們稱這樣的毫無選擇的自由意誌為淪喪的自由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