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熒:我思故我在

“我思故我在”,在很多人眼中,這是一句老掉牙的話了。然而,在現實生活中,又有多少人願意去“思”呢?尤其是獨立思考的權利被剝奪後,又有多少人敢於冒生命的危險去捍衛自己“思”的權利呢?

在我看來,著名美學家呂熒就是一個習慣獨立思考,勇於獨立思考的人,他的魅力來自於他的“思”,而他的人生悲劇也源自於他的“思”。

早在大學期間,呂熒就不盲從權威,不迷信書本,無論對何人何事,他都習慣運用自己的頭腦,放出自己的眼光,加以審視,最終得出自己的結論。

一次和同學談曆史,呂熒對康熙下了這樣的斷語:

“康熙是一位了不起的君主,在位六十一年,三次親征,四處征戰,收回沙俄侵占的領土,清除結黨營私的鼇拜集團,平定三藩,統一台灣,有條不紊地推行經濟改革政策,廢止‘圈田令’,承認農民原有的土地並讓開墾的荒地歸農民所有,大力賑濟饑民,實行‘盛世滋丁,永不加賦’的開明政策,自覺奉行‘滿招損,謙受益’的古訓。每次取得重大勝利,他都拒絕群臣為自己加尊號。他順應曆史潮流,發揮個人才能,符合人民意願,完成時代使命,非一般封建統治者可與之同日而語!”

“朱元璋是我的老鄉,我佩服他治國有方,敢作敢為,大刀闊斧地改革官僚機構的開拓精神,但他為人太狠毒,取得政權後翻臉不認人,大肆鎮壓農民革命,一生征戰之功葬送於專製獨裁的封建統治,實在是罪孽、罪孽……”

同學聽了這番話,問:“曆史書上是這麼寫的嗎?”

呂熒答:“不是。這是我讀史書後的思考與總結。同是君主可以有天壤之別,同一個君主也會有昏庸、腐朽與偉大、開明的兩重性,而那些被看作亂臣賊子的謀反者大多是起義的仁人誌士,曆史的有功之臣,這是人類曆史的辯證法。”

同學:“你敢在考試卷上這樣寫嗎?”

呂熒回答:“當然,盡管老師可以給我判個不及格,也可以批個‘異端邪說’,但是,我不會違心地對待曆史,何況曆史之是非從來就是不以某個權威的意誌為轉移的。”

呂熒的話擲地有聲,但那時的他恐怕還沒料到,獨立思考是要付出代價的,有時甚至要付出生命這樣昂貴的代價。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呂熒在山東大學任教,主講“文藝學”,當時的呂熒非常佩服兩位文藝批評家:胡風、馮雪峰,他曾在上課時對學生說:“我個人認為,當前最有成就的文藝批評家是胡風和馮雪峰,這兩個人的文藝批評比較深刻,也是比較有見解的。當然他們的議論也不是完全正確,關鍵是我們讀書要注意獨立思考。”

從這番話可看出,呂熒對獨立思考十分看重。事實上,我們知道,如果沒有獨立思考,就不可能有深刻的見解。

正因為能獨立思考,呂熒在任何時候對任何事都能做到不為他人所左右,總能發出自己獨特的聲音。在山東大學任教期間,很多學生“重政治,輕業務”,作為教師的呂熒對這些學生委婉地提出批評:

“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供你們思考:我覺得你們對一些政治活動有著特殊的敏感,在這上麵花費了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可是對一些重要的學術理論問題則相應地變得遲鈍起來了,當然,不是所有同學都是這樣。大學生當然要學政治,但我要告訴你們,大學畢竟不同於政治訓練班,它有更多的專業學科,它需要培養多種專門人才,這些道理你們不會不明白的,可往往行動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前一陣子有報上批判清代那個武訓,有的同學也跟著起哄,我告訴你們,你們不要趕時髦,武訓有什麼錯?他給窮人辦學有什麼錯?我有個老鄉就學習武訓辦義學嘛!我這個老鄉就是馮玉祥!”

思考讓呂熒變得冷靜、清醒,使他說出這番雖與時代不合拍卻極有見地的話。而拒絕思考,放棄思考隻能讓人變得盲從、輕信、愚蒙。一個人如此,一個民族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