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夜來風雨聲(3 / 3)

“你怎麼跑到這裏來喝酒了?”

“那我去哪?本上神好歹答應了司命星君要照顧你十天半個月,再加上師父的麵子,你賴在我樹洞裏的床上我自然無話可說。然而須知人言可畏,九灼君你又是一個有家室的,為著你著想本上神少不得要避你一避。”我說。

“你喝多了。”他站在樹枝上很有些居高臨下的神氣。

“許是罷,”我晃了晃手裏的酒壺,這酒雖說是迦何釀的酒,他千兒八百年沒做什麼正經事一直在種蓮花和釀酒,雖說他這酒入口香醇後勁大,可我並不覺得醉。我邏輯嚴密,思維清晰,還知道避開他而不是撲上去控訴他有多無聊多傷人心,當真是沒醉的,“九灼君你若是受了寒便不好了,還是早點休息罷。”

他麵上看著悵然了一會子,終究是轉過身去了,我摸了摸臉,不知怎的竟有些燙:

“九灼……”

“嗯?”

“下去的時候輕一點,別把長歌吵醒了。”我殷殷囑咐。

不知怎的我看著他背影僵了一僵,點了點頭,那一抹玄袍並著雲紋靴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長舒一口氣靠在長歌的樹枝上,答了他這一番話不由得有些倦了。當年巴心巴肺想要巴些青眼,他全如數給了絡明燭那隻狐狸,現在天下太平了,他隻不過借我些地方將養兩天的傷,竟卻記得出來望我一望了,真是世事無常,連著神仙性子也無常。

然而有些事並不是當時不能做的補到後來便會有用,他九灼或許仍是那個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九灼,我卻再沒有當年那個心境了。

我又喝了幾口酒,酒勁兒上來有些發困,就抱著長歌的枝椏睡了。

睡著睡著,我做了一個夢。

許是很久不做夢了,我雖知道這是個夢卻扔帶了滿心的好奇,並不願立時就醒。

我夢見天地像尚未被盤古他老人家一斧子劈開的時候那樣混混沌沌的,分不清哪裏是上哪裏是下,四處都暗沉沉的,沒有聲音也沒有光,隻有我一個人。聽聞別人的夢不是驚險刺激至少畫麵也豐富瑰麗,我小時候大抵也做過偷吃萬壽山鎮元大仙在五莊觀裏種的人參果之類驚險的大夢,而今卻仿佛隻有空蕩蕩的一個夢的軀殼,夢像死了一樣,我茫然的在那些黯淡的空蕩之間站著。

不知道站了多久,我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道光。那道光閃爍不定,有些像賊光,卻隻是看著溫暖。我循著那光走了許久,周圍的迷霧沒有散,踢踢踏踏的,隻有我一個人的腳步聲。正當我有些猶豫要不要走下去的時候,我卻在迷霧盡頭看見了師父。

師父靜靜地在妙義蓮花境的十惡清明台上打坐。

原來這裏有師父啊,這真是個好夢。我欣喜起來,提著裙角奔到師父身邊搖晃了他許久。師父漸漸睜開眼來,薄唇畫出一個淺淡的笑意:

“是你啊小十三。”師父說。

是你啊小十三。

我在夢裏等師父這一句不知等了多久,我夢見師父遠遠的鑄器遠遠的彈琴遠遠的釀酒遠遠的與九灼坐而論道……再未有幸能聽師父叫我一聲小十三。我資質不佳,在師父所收的徒弟裏,大約也隻有三師兄夜莨一個與我差不多愚笨。可師父的小十三這幾個字叫出口卻並無半分嘲弄。

這便是我心心念念的師父啊。

他在我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