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他活,卻從未問過他要不要活。
我把這些說給仲殷聽,仲殷心疼的捏了捏我手腕上的傷疤,本來在陰雨天還會紅腫的一道溝壑,在他的手裏反而有些癢:“唔,就是這樣放血的嗎?”他甚疑惑的問。
“嗯,不然呢?”我道。
他拿出一個五斂子果來按在我手腕上,念了句訣:“我還以為你會像話本子裏說的傻姑娘,日日喂的是心頭血。”
我奇道:“你看的話本子說的真準,難不成她也和我一樣遇到了非報不可的大恩?”
“你取了心頭血來養他魂魄?”小皇子一時眉間慘淡。
我瞧著那五斂子化為涓涓細流流進我當初一刀切出來放血的傷口,新的一層皮肉又長出來,修補了這個傷疤。本來仙胎神質的,身上並不易留疤,隻是我用了一等一的神兵,又劃了近百年的傷口放血,才留下那麼一道醜陋的疤痕。
“嗯,”我平淡道,“開始七日與最後七****的魂需得拿一個上神的心頭血養著,幸而我就是個上神。近來幾日才給他停的血藥。”
我瞧著仲殷近幾天拿出了近十顆五斂子,又是救之卿又是給我手腕上一個無關緊要的傷疤消瘢痕的,想來五斂子並沒有它傳說的那麼稀少。於是我便又開口:“仲殷你教教我那個消疤痕的訣罷,再給我一顆五斂子果。”
他盯著我盯了一會兒說:“法訣可以教你,五斂子沒了。近三萬年結的這十顆都拿來用了。”
三萬年才結了十顆果子全叫我用掉了,我預感到這將是一個很大很大的人情。對於還人情,我自有一套心得:譬如,師父沉辭年終結業考試的時候,三師兄給我看了幾張卷子,我便請他到凡間吃幾頓酒;譬如,那隻母獅子精請我吃了幾個鮮果,我便縐幾句“夜色如水來入夢,滿山星色壓清枝”“有約不來過夜半,閑執豬爪聞簫聲”什麼的還她,之卿說我詩寫的不堪入目,好在母獅子並不嫌棄,她也甚是讚同我關於半夜偷偷吃豬蹄很是香甜的論斷,兩邊都很歡喜……
還人情的重中之重就在於兩邊都很歡喜,誰都不覺得自己吃了虧,或者心甘情願的吃這個虧……如此著名有哲理的論斷我在我七百歲的那年便得出來了,卻一直實踐在豬爪美酒和怡情小賭上……一下子壓那麼大個人情過來,還真是難以為繼……
我甚為惆悵的歎了兩聲。
卻聽見仲殷斷斷續續又殷切的幾句囑咐:“你心頭的那個傷疤嘛……平日裏是衣襟遮起來的,並不影響你好看……大概看到它的也隻有你夫君了……可願意做你夫君的人斷然不會因為你心口的疤就不要你了……”
我深以為然。
他又惆悵的望了一會子天:“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機會……”
我疑心自己聽錯了,自我救活了阿毛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說過我要娶你我喜歡你之類的話了,今日不年不節怎的忽然說出這話,……而且略顯猥瑣。
他又道:“十三,你的眼睛都放在了林之卿身上。”
我轉過頭去仔細瞧了瞧他,他坐在夜風裏,還是那麼瀟灑自足,隻是很久沒換的錦衣顯出幾分褶皺來,配上他泫然欲泣問天為何的一副表情……真真的催人心肝。
我也望了會子七星北鬥,小聲:“有沒有機會,不如試試罷……”
他眼光鋥亮,像發現獵物的狼一樣掃過來:“十三,你說真的?”
我被他那副歡喜又慎重的表情鬧了一鬧,撐著額頭胡亂點了一點頭:“你說你喜歡,便等一等罷,若我不能助他成仙,若他不再是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