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碼著一小堆糧食。不多,也就半人來高的樣子。用各種帶著補丁的破布袋裝著。胡亂的放在一起。農家的布袋質量畢竟不是太好。一捧淺黃色的穀粒從破布袋裏鑽了出來。上麵還帶著陳穀特有的黴綠。空氣中,散發著一股特有的鹽餿味。
這是布袋子散發的吧?
陶子謙尖著個手指,整個眉頭皺成了個川字,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的食中二指上,正著一粒稻穀。這穀很糙。不說上麵的那幾縷綠黴,單單捏在手裏的那股糙意,就讓他沒了胃口。
他在京都的時候,他大部分時間都吃的麵食,就算偶爾興致高昂。要嚐嚐鮮,吃吃米飯,也自有專門的家丁挑選好精穀,舂出顆顆滾圓,珍珠也似的大米,然後蒸熟了,奉了上來。在他的印象中,大米是一種白胖,美味的東西。
當然,他自然知道稻穀是金黃色的,但誰成想這東西如此不幹淨,還散發著這麼一股難聞的味道。既然如此,這些南蠻人還眼巴巴的望著幹什麼?這東西就算舂出來了,能吃麼?
一群南蠻人就站在這院子裏不遠處,衣衫襤褸。望著他們。神色中有憤怒,驚恐,害怕……不一而足。
今年南蠻戰亂,又幹旱少雨,估計這點糧食,就是這個村子裏最後的存糧了。
陶子謙也沒了興致,屈指一彈,那粒穀粒頓時打著旋兒,飛到了左憂的腳下,跳了幾跳,然後不動了。他有點不耐煩的說道:“燒了吧,全部燒了!”說完,徑直向遠方走去。
左憂見他走得遠了,才轉過頭來,小聲對著蹲在旁邊,一直默不做聲的李源:“大人,這次怎麼辦?還燒麼?”
兩天前,在陶子謙的提議下,全軍上下服用了“車前草”,卻沒想到,還真靈,所有生病的戰士們都好轉了起來。大家都是北方的漢子,性格都比較直,有恩報恩。大家本來對這個經常克扣軍糧的從軍倉曹有所不滿,但經此一事後,包括李源,都隱隱對陶子謙尊敬起來。
李源正蹲在地上,呆呆的看著那破布袋子出神,此時見到對方那賊頭賊腦的樣子,更是來氣,不由罵道:“還能怎麼樣?燒吧,除了可以帶走,已經舂好的大米外,其餘的,一律燒了。”
然後回過頭,張望了一下已經走遠的陶子謙,輕聲說道:“當然,給村子裏的漢人留下點,南蠻人麼?最好把內褲都搶來燒掉。”
說到這裏,惡狠狠的站了起來,憤聲道:“他媽的,惹毛了老子,還真在這南蠻安營紮寨了,反正都已經搶了。開了頭,後麵已經沒有了心理障礙。”
他一路說著,一路罵罵咧咧的,也順著陶子謙走過的路,一路追了下去。
身後,冒起了一股輕煙,這煙很直直的,在南蠻人的哭喊聲中。衝霄而上。即使戰火已經把李源的心鍛煉成鐵一樣,但他還是心頭一顫,黑塔般的身子一歪,差點摔倒。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
陶子謙正站在路口等著李源,他一襲青衫上麵,依稀蒙上了一股灰塵。汗水從他瘦削的臉上滾落下來。幾縷頭發貼在臉上,卻把他的臉襯托得更加瘦了。看見李源來了,拍了拍手,慢悠悠得道:“燒完了?”
李源走到了他身邊,身上的鐵甲嘩嘩做響,讓他整個人更顯沉重,點了點頭:“燒了。”
陶子謙陰柔的臉上掠過一絲笑意:“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私下給漢人留下了糧食。但你這麼做,隻會更害了他們。”
李源睜大了雙眼,有點吃驚的問道:“這話怎麼說?”
陶子謙笑了:“現在南蠻人的糧食本來就不多,你全部搶來,然後又私下把糧食退還給漢人,這樣做,其他南蠻人沒了糧食,他們會怎麼做?他們會反過來搶漢人的。而漢人在南蠻人當中,並不占優勢。你這不是害他們麼?”
李源有點吃驚,如銅鈴般的雙眼張得更大,瞪著陶子謙說道:“不會吧,這些糧食我專門做過統計,並沒多給漢人,隻把搶來的私下退還給他們了。南蠻人真會這麼做?”
陶子謙指著他,嘴上勾出一絲笑紋:“人在譏餓的時候,什麼事做不出來,你能搶,他們為什麼不能搶?更何況,南蠻大帝不是生生的帶了個好頭麼?把我朝的整個南交都搶去了。這上行下效的,很正常。你黑碳雖然戰場上智勇雙全,但這些人性上的彎彎繞,還需要多多學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