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前的院子也不甚大,兩盞燈籠高掛著,照得四周纖毫畢現。三人也同時看見了吳明,兩個侍女看見吳明來了,道:“夫人,我們先下去了。”說著,眼含笑意地看了吳明一眼,然後低著頭,一路碎步走了出去。
看著燈下盈然玉立的新婚妻子,吳明一時無語。和何藝不同,他和祝玉清雖然兩情相悅,但真正在一起說話的時間並不多。對這個已是自己最親近的女子,他除了愛慕之外,還有淡淡的生疏感。祝玉清看著吳明仍然呆站在原地不動,恬靜一笑道:“還傻站著原地不動做什麼?你再不來,這幾樣菜就涼了。”
吳明心頭一熱,走過去坐了下來,嘴裏道:“如此多謝了。”祝玉清微微一笑:“雖說夫妻應該相敬如賓,但你如此見外,是不是該罰。”
她說著,撩起長裙,伸出春蔥似的五指,從一個白玉瓷壺裏斟出一杯酒香四溢的黃酒,雙手捧到吳明跟前:“累了一天也該乏了,先嚐嚐這個。”待吳明接過,她又為自己斟了一杯,端著杯子靜靜地端詳著吳明,臉上漸漸飛起一片紅暈:“我,如何稱呼你為好?該叫你夫君,還是大人,或是阿明?還是……”話還沒說完,聲音已如蚊呐,羞怯的低下了頭,隻留一段雪白的的頸項在燈下閃著朦朧的紅暈。
“夫君?”吳明正舉著酒杯朝自己嘴裏送,聽見祝玉清如此問。手頓時停在了半空。他想起了何藝。心頭頓時哽得難受,放下杯子道:“叫大人生疏了點,你就叫我阿明吧。”
祝玉清臉上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但馬上又“撲哧”一笑道:“阿明?也好,像個普通百姓一樣。”
吳明又端起了杯子,細細端詳著。隻見杯子裏的酒呈琥珀色,透明澄澈,看起來讓人爽心悅目。一股誘人的馥鬱芳香從酒杯裏源源傳出。讓人心神皆醉。而酒杯則是白如羊脂,摸在手裏,一股熟悉的溫潤感覺從上麵傳了過來。
吳明吃了一驚,這酒和酒杯顯然都十分名貴,就這麼一杯酒,價值絕對不菲。想起回家時遇見的那一群群仆人,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心頭略有點不滿。祝玉清笑道:“阿明,快喝吧,這酒可是二十年的陳釀女兒紅呢,你喝正合適。”
“二十年的女兒紅,這恐怕就是玉清出生就埋藏窖在地裏的了。”吳明心頭一動,端起來淺嚐了一口,隻覺得醇厚甘鮮,回味無窮。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好酒。”
祝玉清的俏臉上頓時飛起一片誘人的紅霞。看著吳明端著杯子在那裏細細端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又笑了笑道:“小心點,這杯子可是沙洲玉雕刻而成,說是價值萬金也不為過。用來飲酒,還有寧神靜氣的作用。”
原來如此,吳明恍然大悟。難怪自己摸在手裏有股熟悉的感覺,卻原來和何藝贈送給自己的玉佩都是沙洲玉製成的。隻是普通人家把此物當做傳家寶一樣貼身藏著,而丞相府裏一隻普通的酒杯就用此物製成,祝淮在吃穿用度上如此上心,還真稱得上窮極奢欲了。他想著,臉上已是略有不快。
祝玉清見得吳明的臉色,她心思靈動,已然明白大半,解釋道:“這副酒具是我小姨在我出生時,花了大半積蓄買下一塊沙洲玉專門製成的。全套酒具就一個酒壺和一個托盤再加兩個酒杯。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她希望我新婚之夜,能用這套酒具和自己夫君喝下交杯酒。隻是這麼一對酒杯,耗費如此資金,卻也有些勞民傷財了。”
原來是這樣,吳明鬆了一口氣。隻是心思被妻子瞧破,心頭多少有點尷尬,他連忙轉移話題道:“小姨?難道嶽母大人還有姐妹?她現居何處?”問出這話後,他自己臉都有點紅。兩人現在已經是夫妻了,可自己仍然對妻子的家世可說是雲裏霧裏。自己這個當丈夫的可真有點不稱職了。
好在祝玉清並未察覺他臉上的異色。垂下了一雙好看的眼瞼,歎了口氣道:“物是人非,山河破碎。小姨是西北總督何大人的原配,平時要來南寧一趟都十分不易。先母去世後,她心哀欲絕,參加完葬禮後,已有三年未曾來過了。而現在戰火連綿,我們要想見上一麵,更是難上加難。”
還有這回事!
如此說來,祝淮和西北總督何嘯天是連襟了。兩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天生的同盟關係。廖青在西南不敢妄動,恐怕也有受何嘯天的牽製的成分在內吧。這事應該也不是什麼秘密,隻是他以前對軍政之事不怎麼過問,所以反而忽略了。他本來還想多問妻子幾句關於西北總督的家事,但見到對方臉色哀婉,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強笑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來,咱們喝上一杯吧,也算完成何夫人的一個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