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蘊請火1(1 / 2)

第九節

雨一直細細密密的下著,冬季的南寧本就多雨。每下一天,這天就跟著冷了一層。

一陣冷風凜冽而來,坐在紫檀雕花椅上的太後不由打了個哆嗦,她左手卷著本《千字文》,右手緊了緊厚厚的裘皮錦襖,細長的眉如刀鋒般皺起,滿臉寒霜地看著對麵的漢複帝。

隨著她這一瞪,錦袍黑冕的漢複帝跟著一抖,做賊似地看了看太後,又馬上垂下了小腦袋,背著雙手,繼續恭恭敬敬地坐在小錦墩上。他雙嘴一張一合,生澀的《千字文》一個子兒一個子兒的從他嘴裏蹦出來,如同銅板一般,斷斷續續跌落在地。也似沾染了外麵的雨水,變得滯澀堅硬:“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愛……育……黎首,臣……伏戎……羌。臣伏戎羌,臣伏戎羌……”

背到這裏,漢複帝卡住了,他翻來覆去,接連幾個“臣伏戎羌”,就是沒了下文。太後雙眉一跳,“呼”的一聲把書一合,怒道:“還有呢?”

被太後一喝,漢複帝撇了撇嘴,好像要哭。但一見到母後那比冬雨還冷的臉色,連忙垂下了頭,嚅嚅道:“母後,兒臣,兒臣實在不記得了。”

陶雨怒不可遏,從椅子上突地站起,怒氣衝衝的道:“是‘遐邇一體,率賓歸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是天子,竟連這個都老是忘,實在太讓母後失望,氣死本宮了。”

“氣死本宮了,氣死本宮了……”

紅漆朱梁下,一個圓形鷯哥籠晃蕩不休,裏麵的鸚鵡綠羽紅嘴,正在蹦來蹦去的學舌,叫得甚是歡脫。太後氣不過,順手抄起手中的《千字文》,劈頭蓋臉的朝鳥籠砸過去,罵道:“畜生,就你多嘴。”

書如一隻疾飛的羽鶴,正砸在鷯哥籠上,它頓時晃得更厲害了。裏麵的鸚鵡安知主人此時心情,隻道自己學得不夠好,才招致主人責罵。它在鷯哥籠裏跳著叫著,更加賣力:“就你多嘴,就你多嘴……”正打鬧間,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在書房外輕聲道:“娘娘,吏部侍郎唐大人求見。”

太後怒容盡斂,一正臉色道:“宣唐大人進來。”

眾所周知,南漢戶部尚書劉世傑屍位素餐,大權旁落,南漢國庫錢糧之事,幾乎都操持在戶部侍郎唐軒手裏。而唐軒更兼著南寧學院院長一職,是太後的左膀右臂,更是她們這一派的中堅人物。對這個肱骨之臣,太後就算怒火衝天,卻也不便形於顏色。她平複下心情,對漢複帝道:“好好溫習,務必做到熟極而流,一字不漏。等會再行抽查,若再背不完全,晚上不準吃飯,等什麼時候能背了,才能就餐。”

漢複帝滿打滿算,也就五歲出頭。五歲大的孩子,用其他方法恐嚇無關痛癢,但用一餐一飯相脅,卻是恰好不過。聽得太後責罵,漢複帝那敢多說,嚇得連連點頭:“是,是。兒臣定當努力,不讓母後生氣。”

兩人說話間,唐軒在那太監的引領下,進了書房,當先跪伏在地,大禮參拜:“臣唐軒見過皇上,見過娘娘。”

太後已坐回椅子上,伸手虛扶:“唐愛卿請起。”眼見唐軒起來了,她端詳良久,突又道:“唐卿,請愛惜身體,這個朝廷需要你。”她看了看坐在旁邊的漢複帝一眼,又歎口氣:“我們娘兒倆也需要你。“

奔波勞碌之下,唐軒更顯蒼老,灰白的華發近乎全白,人也形銷骨立,形若骷髏。聽得陶雨如此說,他咳了一聲,又施了一禮:“謝太後關懷。”

太後點了點頭,對剛才那小太監道:“小柱子,給唐大人看座。”

小柱子答應一聲,就近搬了張椅子擱在太後側手,唐軒小心翼翼的坐下了,這時太後又道:“說吧唐卿,今日找本宮,到底何事?”

唐軒早有準備,從懷裏摸出一本小冊子,恭恭敬敬的遞向太後,嘴裏道:“南寧學院新科舉士出來了,其中文科中舉九十三人,武科中舉八人。”

太後輕“嗯”一聲,伸出右手接過,快速翻閱起來。她臉色本就不好,此時更如麵罩寒霜。小冊子不厚,也就寥寥幾頁,太後幾下就翻完了,她合上了書,冷笑道:“文科中舉九十三人,其中四十人是吏部保舉,還有二十一人四大家族子弟。丞相這是要做什麼?霸占整個朝廷麼?難道要整個江山成他祝家的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