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回到小木屋的時候,一燈如豆,祝玉清蜷成一團,在角落裏睡得正香。吳明在她旁邊躺下了,腦子裏全是艾絲特如飲醇醪的笑容,可一轉眼,那張臉卻又梨花帶雨。這一晚吳明怎麼也睡不著,索性爬起來,抱著赤宵打坐。這一入定就是大半天,最後還是祝玉清把他驚醒的。
意識漸漸歸位,耳聽甲板上全是喧鬧聲。吳明搖了搖頭,映入眼簾的是祝玉清有些發白的俏臉。吳明不由一愣:“怎麼了?”
祝玉清如一隻受驚的貓兒般張大了眼:“是龍卷風,龍卷風來了。”
吳明心頭一沉,一抄赤宵站了起來:“你在下邊安靜呆著,我先上去看看。”
上了甲板,就見許多水兵忙忙碌碌,四處奔走。連更日明都出來了,此時正指揮幾個水兵用纜繩在固定擋板。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黑壓壓的烏雲從東逼了過來。有隆隆的雷聲中隱約傳來。吳明抬起頭,就看到前方黑沉沉的天幕中,有金蛇般的閃電掠過蒼穹,滾滾雷聲迎麵撲來,隻見前方天幕下漸漸形成了一個巨大漩渦,像漏鬥一樣慢慢伸向海麵,當它最後到達海麵時,隻見地上海水立刻像合抱粗的巨龍般騰空而起,旋轉著直飛向天幕深處,漩渦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而巨龍也越來越粗,並向聖戈裏雷號緩緩逼來。
吳明倒吸一口涼氣,還真是龍卷風。他幾步衝到更日明旁邊,正要說話,更日已急道:“吳督,還不快回艙室暫避,這裏危險。”
吳明道:“蛟候一生縱橫大海,有你在,還怕這點小小風浪?”
大概吳明重提蛟侯二字,更日明不由呆了一呆,旋即搖了搖頭道:“吳督說笑了,天地間偉力,豈是人力能夠戰勝。所謂縱橫大海,那都是豪氣之語,隻能說是在大海內苟且偷生而已。快回去吧,別在上麵呆著了。”
吳明搖了搖頭道:“大夥都在忙,總得做點什麼才好,我那好意思像個娘們一般躲在艙室裏。”
更日明點點頭,也不客氣,一指船帆道:“喏,非爾登好像遇到點麻煩,你去幫幫他吧。”
非爾登是遇到麻煩了。吳明抬頭一望,就見他正和一個水兵站在桅杆上,使勁拉著帆繩,想把帆降下來,可那帆卻如生根一般,紋絲不動。吳明也嚇了一跳,一個健步衝上,就到了桅杆下,他右手拉住索梯一拉,整個人如一隻敏捷的狸貓,幾下就躥到了非爾登處。非爾登眼前一花,一見是吳明,頓時咧嘴一笑:“吳督,真是好身手。”
這家夥,這時候還笑得出來,不愧是見過大風浪的人。吳明卻沒心情和他開玩笑,忙道:“怎麼了?”
非爾登道:“主桅上有根帆繩卡住了,當時沒發現,多拉幾次卡成了死結,恐怕這帆是廢了。”
帆繩卡桅,這在平時的時候,隻是小問題,頂多影響航速,並不會對航行造成多大的影響。可現在卻有些要命,一旦龍卷過刮過來,這帆就這麼張著,恐怕會害得整艘船都翻過來。吳明抬頭望了望。風越來越大,其他六桅的帆老早就降下來了,光禿禿的留在風中顫抖著。獨留這張帆孤零零的掛在船頭,被吹得幾乎象半個球,帆繩也繃得緊緊的,他們怎麼也解不開。非爾登也有些急了:“我爬上去看看。”
桅杆很高,平時有人上去維修,都是顫巍巍的十分小心,現在整隻主桅都被吹得東倒西歪,危險性更是不待說,吳明不由叫道:“小心。”話還含在嘴裏,非爾登已抱著桅杆,手腳並用的朝上麵爬去。
狂風怒號,桅杆像被一隻無形的鬼怪抓住,瘋狂搖晃著。非爾登如同一隻粘在桅杆上的猴子,被晃著東倒西歪,就是不掉下來。吳明幾乎提到了嗓子眼,眼見他爬到頂部,熟練的找到了死結處,三下五除二的解開了,他不由鬆了口氣。這時候,旁邊那水兵突然驚叫道:“小心,浪來了!”
一陣浪頭已卷著白沫翻卷而來。海水本來已如墨一般黑,但翻出的白沫卻仍是象雪花一樣白。這層浪在海麵上行進極速,打在船邊,“嘩”一陣巨響,聖戈裏雷號龐大的船身也被打得側了側,巨浪滾滾,有海水直衝甲板,上麵的幾個水兵也被掃得東倒西歪。
非爾登解下帆繩,拿著帆繩的一頭側過身來,還不忘臭屁的朝吳明揮了揮手。這時一個浪頭打來,船身一側,那帆“嘩啦”一聲,毫無征兆的朝下飄去。非爾登麵色一變,腳下一滑,整個人如一發炮彈,一頭朝海中栽落。所有人都驚叫一聲,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關鍵時刻,卻是他手中的帆索救了他一命。帆繩本被解開了,但船身一側,剛好把另一端繞在了橫桅上,非力斯抓著帆繩一頭,在離海麵丈許距離的地方蕩起了秋千。此時他那裏還有剛才的從容勁,被嚇得麵色發白,眼神驚恐,口裏“咿咿呀呀”的對上麵的人說個不停,風太大了,也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