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到了六月下旬,天氣愈發的熱了。別說在露天巡營,就算在呆在營帳裏麵,都能明顯感到一股悶熱之意。
午後,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帳篷在烈日的曝曬下,散發著刺目的白光。起了一陣風,空氣中的溫度似乎也降了些,可吳明盯著天際的盡頭,心頭更覺煩躁。透過層層疊疊的營帳,可見天際盡頭,出現了一片烏雲。“上午太陽午後雨”,這可不是說說的,京都現在的天氣,現在已初現端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帳篷內,軒轅複捏著支碩大的毛筆,半躬著身子,正在一筆一劃的寫著。
南漢兵逼京都,采取的是圍而不攻之策。而李鐵也相當配合,除了在朝廷大軍抵達那天,行使雷霆一擊外,這段時間也大門緊閉,拒不出戰,所以這幾天十分寧靜。軒轅複剛和吳明接觸時,頗是吃了些苦頭。既然反抗無效,打也打不過,他現在已完全適應吳明的管教。
太後給吳明的任務,指明教導軍事知識,但既無戰事,也不能老是空談,閑暇之餘,兩人討論治國之理的時間反而更多。吳明的論點不但新奇,且大多和母後相悖,似乎大逆不道,但聽起來,似乎又十分在理。對於正值叛逆期的軒轅複來說,無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午後的陽光,從篷窗裏斜射進來,落在軒轅複眉眼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邊。皇帝已經十一歲了,漸脫稚嫩。從側麵看去,他鼻梁高聳,隻是臉頰有些消瘦,和十一年前的軒轅竟,依稀有七八分的模樣。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吳明有些恍惚。太後對小皇帝甚為嚴厲,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對軒轅複的愛,是出自真心的。加上小皇帝麵相,不出意外的話,皇帝應是太後親生骨肉,也是軒轅竟血脈,可真是如此,那唐憂是怎麼回事?難道真如自己所料,也和何藝當年一般,生的是龍鳳胎?那也太巧了點。
“太師,你來看看,朕的字寫得如何?”軒轅複寫完了,將毛筆往紙上一擱,獻寶似的對吳明道。
吳明一下驚醒,連忙定了定神,走過去站在書桌邊,看了又看,半晌才讚道:“好字,陛下的字風姿翩翩、方圓兼備,已算初具氣勢了。”
他來自於二十一世紀的地球,在教育態度上,也和太後大相徑庭。太後一向嚴苛,對軒轅複動輒打罵,而吳明則不然。皇帝畢竟是個少年,心性未定,有時候,適當的肯定和鼓勵比打罵起到的效果要好得多。
得到吳明誇獎,軒轅複一臉興奮,卻強自壓抑,故作老成的道:“太師,朕竟能得你如此誇獎,實在有愧,還請多加指教。”
吳明的字自成一家,在朝廷大大有名,尋常人得之,都是視若珍寶。能得到這樣的大家誇獎,是個人都會高興,軒轅複雖是帝王之身,但終究隻是個半大少年,也不能免俗。
吳明看了又看,有些奇怪的道:“陛下的字是好,可臣叫你練字,怎麼翻來覆去的全是這麼一句?”
軒轅複臉一下紅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以前朕背《千字文》,讀到遐邇一體,率賓歸王時卡住了,為此,被母後狠狠訓了一頓,還被罰抄了三天的字。當時寫的就是這句話,印象太深,所以……”
“這樣啊,”吳明想了想,才道:“陛下可知這句話出自何處?”
軒轅複在太後的高壓下,囫圇吞棗般的讀了不少書,聞言想也不想,答道:“知道,出自《詩經·小雅·穀風之什·北山》。”
如今,吳明已能確定,自己在穿越時遇到了問題,這裏根本不是什麼古代,而是後地球時代。因為在這裏,有太多原地球痕跡,許多東西似是而非,但許多東西又非常全麵。在這個世界,古文獻遺失得非常厲害,但也是相對普通民眾而言,士族在這方麵占據先機,古籍收集得不少,就連許多漢文精髓,也得以保存。而軒轅複帝王之身,太後對他的培養,更是不遺餘力,懂得多點也在情理之中,但他能知道這麼詳細,卻是難能可貴。就吳明自己來說,也僅知道這話出自《詩經》,要真像軒轅複羅列這麼仔細,他可辦不到。
吳明壓下心頭驚歎,道:“陛下可知全文如何?”
軒轅複大是得意,想也不想道:“這有何難?朕早在七歲時,就已能倒背如流了。”也不等吳明有所表示,他自顧背誦起來:“陟彼北山,言采其杞……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或出入風議,或靡事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