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萬料不到他會如此,連忙從馬上跳下來,扶起他道:“商兄不必如此。”
商羽坤順勢站起,“哈哈”一笑,又恢複了灑脫的本性,他指著遠方道:“金錢再多,終究是無根浮萍。要想得到真正的大自在,莫不如將萬裏江山盡入囊中的好。現在這大阿城頭,我就算從城東跑到城西,又有誰敢攔我,誰敢說半個不字?”
吳明苦笑一聲:“商兄倒是個自在人……”
可他心頭卻是沉甸甸的,不覺間,已是中西之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越是如此,卻越不自在。許多事,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痛快,而是多了許多羈絆。因為這個身份,承載了太多人的希望,與太多人的利益捆綁在了一起。若是自己將真實想法告訴商羽坤,以他的性格,怕得跳起來揍自己一頓吧。
兩人下了馬,也沒了縱馬馳騁的興致,就這麼牽著馬在兵道上默默而行。走了一程,不覺來到了城北。城北不比城東,也發生過戰事,雖沒城西慘烈,但雙方傷亡也是上千。幾名戰士扛著藤編的擔架從道旁經過,遠遠的,他們就看見了吳明和商羽坤。這兩人相當於中西軍的一二把手,眾人那有不認識的道理,於是小心翼翼地把擔架貼牆放在道邊,列隊挺胸,目不斜視。
如果是活人,早把人抬下去救治了,斷不會放在現在。吳明和商羽坤也停了下來,行了一禮,向擔架上死去的戰士致敬。那幾個戰士見兩人停了下來,大為意外,神色間很是不安。吳明看了一眼,突然覺得其中一人很是麵熟,喝道:“鮑夏經!”
沒錯,那領頭的將領正是鮑夏經。如果是平時,這麼一晃眼間,吳明不一定能認出他。可在大阿攻城戰中,鮑夏經表現太過醒目,給吳明留下的印象不淺,所以一眼就認了出來。
經吳明一喝,鮑夏經身子一抖,麵色也是一變。另幾個戰士也大為不安,一會看看吳明,一會又看看鮑夏經,似想上前用身體遮擋住擔架,但又不敢。吳明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繼續道:“擔架上是什麼人?”
鮑夏經踏前兩步。他低著頭,聲音不高:“回公爺的話,是戰死的兄弟,我們準備送往城外掩埋。”
吳明望了沉沉的夜色一眼,冷笑一聲道:“是麼,鮑將軍倒是個好心人。”
鮑夏經吃驚的看了吳明一眼,低下頭仍是不說話。吳明慢慢道:“恐怕你們掩埋的,不是我軍將士,是黑甲軍吧。”
鮑夏經嘴唇蠕動了幾下,忽然跪了下去。剩下的軍士見他跪了,也都跪了下去。他滿臉悲戚,雙目中隱含熱淚,磕了個頭道:“公爺慧眼如燭,末將不敢隱瞞,確實是黑甲軍士屍首。”
吳明道:“收斂屍體,自有輜重營負責,那輪到你們來操心?”
鮑夏經頭也不抬,低聲道:“畢竟是敵人,輜重營收斂屍體時,那有對自家兄弟好。李將軍不在了,這些老鄉少不得要曝屍荒野,我們心裏不忍,就私自出營,想偷偷將這些老鄉們掩埋了。”
吳明歎了口氣道:“大阿一役,黑甲軍戰死者不計其數,光靠你們幾人,無疑杯水車薪,頂不得事。”
鮑夏經仍不抬頭,但聲音卻自有一股倔強:“這事末將自也清楚,我們埋的不是兄弟的屍骨,隻是一個心安而已。”
他恭恭敬敬的又磕了一個頭:“私自出營,已觸犯了軍法,但兄弟們都是聽我一人之令,公爺若有責罰,末將願一力承擔。”
吳明的嘴唇緊緊繃著,過了片刻才低聲喝道:“私自出營,不奉軍令,軍棍五記,你們亥時之後來中軍親兵營領罰。不過既然說了實話,準你們掩埋屍首。”
鮑夏經那還聽不出吳明的法外開恩,大喜過望,又磕了個頭道:“末將謝公爺,代死去的戰士們謝謝了。”
吳明揮了揮手,有些蕭索的道:“去吧。”見幾人仍跪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歎了口氣,牽著戰馬當先而行。走了老長一段路後,回首見到鮑夏經等人仍在對著自己背影叩頭。他歎了口氣,對跟上來的商羽坤道:“李源帶兵,確實有一手。都過了這麼多年,這些黑甲軍仍對他念念不忘。”
商羽坤跟了上來:“黑甲軍有這種凝聚力,李源隻是一方麵,其實最重要的是一個地域性。不論是以前的黑甲軍,還是兩漢分裂後的黑甲軍,都是李源在龍望省征上來的兵源,許多人都來自同一個村。鄉裏鄉親的,就算普通人在外鄉遇見故人,都覺得親熱幾分,更何況同生共死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