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心家園第十四章今日大柴湖(1 / 3)

第六部心家園 第十四章今日大柴湖

80. 踏訪大柴湖

寫中國移民,尤其寫南水北調工程移民,特別是寫與南水北調工程有關的丹江口庫區移民,如果不寫湖北省鍾祥市的大柴湖移民,那將是一種永遠的缺陷。但是,我在2012年3月到這裏采訪時,卻吃了閉門羹。

湖北省移民局早已電話通知了鍾祥市移民局,說是有一位中國作家協會的作家,也是一位水利方麵的記者要去采訪移民的事。我們從武漢市走高速公路在鍾祥路口下道,早有鍾祥移民局的一位科長來迎接。科長首先把一遝湖北省鍾祥市有關移民情況的彙報文件遞給我。我大致看了一下,前前後後都是純官方的公開材料。

我說:“我要去大柴湖采訪。”

科長坐在前排副駕駛的位置,我坐在後排。他驚訝地回頭看了我一眼,剛才熱情相迎的表情頓時不見了,隨之嚴肅了很多。他一本正經地說:“這事我做不了主,我要向局領導請示一下。”

我說:“那好。”

他低頭,在手機上寫短信,大概是請示呢。

對方遲遲沒回短信。

科長神色有點慌亂。

我問:“局領導回複了嗎?”

他說:“還沒有。”

我問:“不方便嗎?”

他說:“大柴湖那邊的環境不是太好,那裏的人一見到有記者來了,就會把采訪的車子圍起來,鬧鬧哄哄,不讓車子出來。”

我問:“他們鬧什麼呢?”

他說:“各種各樣的問題……反正,你去采訪,很危險。”

我想,他們會提什麼問題呢?無非是為了國家工程——當時是丹江口水庫建設,他們背井離鄉,舉家遷到大柴湖,生活艱辛,日子艱難,希望國家照顧等等。會有什麼危險呢?如果他們反映的問題屬實,我可以向有關方麵報告,為他們爭取支持。我也是移民的後代,我和他們的心是相通的。

吃午飯的時候,來了一位局領導,一番熱情的寒暄之後,他再次說明去大柴湖采訪的難度。

“如果你們害怕車子被圍住出不來,我就自己打車去。”我說。

這位局領導說,吃罷午飯先休息一下,他去協調。

我這次采訪的目的地就是大柴湖。來之前,我曾看過有關的資料:大柴湖,位於鍾祥市境內,是中國第一移民大鎮,全鎮人口超過10萬。

“大柴湖”原名“水湖”,曾經是長江泛濫區,大堤被衝毀後成為一片澤國。由於這地方後來汙水橫流,淪為沼澤,蘆葦叢生,一眼望不到邊,故名“大柴湖”。

大柴湖屬於漢江分洪區,本不該安置移民,但柴湖移民還是以大局為重,在經曆初遷青海省失敗後,1966年至1968年,河南省淅川縣4.9萬移民為支援國家重點工程丹江口水庫建設,分三批遷移至鍾祥。

大柴湖隨後改為“新建區”。1968年深秋的一天,周恩來總理在中南海聽取長江水利委員會的同誌彙報丹江口水庫移民工作,當他聽說集中安置河南淅川移民的鍾祥“大柴湖”改名叫“新建區”時,對彙報的同誌說:“新建,新建,幾十年後難道還叫新建?還是叫大柴湖好嘛。”就這樣,“大柴湖”的名字從此定了下來。

大柴湖人在河南淅川的原居住地是楚國始都丹陽所在地,位於丹江兩岸,屬於淅川縣最富饒的順陽川、板橋川和淅川。很明顯,大柴湖移民在原籍地的生活在方圓百裏以富庶聞名,搬入大柴湖後則截然相反,以貧窮而著稱。

1966年3月,首批移民踏上這片土地後,他們發現這裏原來是個人跡罕至的蘆葦蕩。20世紀50年代,有人試圖把這裏改建個勞改農場,但因條件太差,改造任務太大,隻好放棄,另辟了新處。密密匝匝的“鋼柴”蘆葦,遮天蔽日;星羅棋布的深淺湖蕩,汙水橫流;飛鳥野獸,不時從蘆林裏傳來毛骨悚然的叫聲。

藏身於葦林中的移民房,十間為一排,排與排之間有10米左右的間距,一個生產隊或一個大隊集中蓋在一片,若無蘆葦遮擋,看上去很像是部隊的營房:統一的瓦房,統一的磚山牆,統一用蘆葦竿夾起的前後牆。從外表看,一模一樣,似乎沒有什麼區別。

室內的情況則有點不同,房與房之間不壘牆,戶與戶之間共一道山牆。三間房以上的房間,看上去空空蕩蕩,就像個堆放雜物的廠房。室內地基高低不平,坑坑窪窪,有的地方還能蓄水。

“大柴湖,算個球,‘鋼柴’長在屋裏頭。”這首民謠,確實是當時大柴湖移民生存狀況的真實寫照。40多年過去了,尤其改革開放以來,大柴湖發生了哪些變化?難道真的還像幾年前傳說的那樣,大柴湖依然還有人畜同居的現象嗎?81. 生存現狀

我曾看過一篇《義工走訪大柴湖》的帖子,這是由《荊門日報》首席記者采訪的《鍾祥大柴湖移民生存現狀錄》的專題登載後,荊門市的曾博、夏天、金龍、嚴昌筠、相逢、朱小明等人組成義工,於2006年9月21日走訪大柴湖的所見所聞。

現摘錄幾段:我們此行的第一站是關山小學。這所學校有8名老師,2名代課老師,共有270多名學生,全部是移民的後代。關山小學是一個四合院式的平房建築,我們到學校時,正趕上村民在操場上曬糧食。我們詢問為什麼要到操場上曬穀子時,村長說,柴湖鎮人均耕地不足0.8畝,很多村民家裏沒有禾場,大家隻好拿馬路和一些公共用地當禾場。人多地少也一直也是困擾柴湖移民走出困境的最直接因素。

看到我們,孩子們起初有些緊張,有些孩子甚至遠遠地躲著,當義工們蹲下身和顏悅色地和他們交談片刻後,小家夥們一下子和我們拉近了距離。二年級的嚴晶和同學們帶著我們參觀她們的教室,孩子們的課桌已破舊不堪,很可能是他們的父輩們曾經使用過的。老師告訴我們,這些破爛桌椅全是捐贈物資。

關山小學校長全奇山是一位憨厚的鄉村教師。他告訴我們,現在學校還沒有讀書室、實驗室,可喜的是在教育局的資助下開通了遠程教育,孩子們也能夠共享外部的優秀教育資源。校長講的這些,義工們都認真作了記錄。村長告訴我們,明年本村的一位大老板將投資100萬為學校蓋新校舍,到時候學校的條件會得到質的改善。

村民家是我們行程的第二站。這裏是義工們最想看的,大家迫切想知道柴湖移民究竟有多窮。

在村主任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了移民全啟照的家中。

走到門前,有人居然沒有發現這是一棟房子。整個建築隻有一人高,大家得低著頭才能進入室內,個子高的連頭都不敢抬。左側的一間房子是全啟照的房間,在漆黑的房間裏,義工們驚呆了,原來這根本不是一間房,而是一間拴牛用的牛屋。全啟照告訴義工們,他每天都住在這個房裏,已經住了幾十年。全啟照說,他家窮,牛是唯一的財產,拴在外麵怕被人偷走,將牛拴在家裏更安全。

在這間不足5平米、伸手不見五指的牛屋角落裏有一張床,盡管有記者的閃光燈光,可我們硬是沒有看出那是床。當全啟照坐在床沿上,我才發現所謂的床原來是一張用木板拚起來的支架。很難想象,全啟照是如何在這樣的環境生活的。

床單牽得整整齊齊,被子疊好放在床頭,主人仍然是一位熱愛生活的人。全啟照說,他今年58歲,有一個17歲的女兒和一個15歲的兒子,女兒智力有問題,義工們到的時候剛巧和妻子外出放牛;兒子現在柴湖二中上學,學習成績很好,是全家的希望。臨走,全啟照居然留我們吃飯,被大家婉言謝絕。

下午2點,鎮領導帶我們來到柴湖二中。校長謝小雷告訴我們,是各級政府的大力資助學校才有了今天。校長指著辦公室的東西向大家講了它們的來曆,椅子是荊門市教育局捐贈的,辦公桌是另一個單位捐的,包括桌子上的玻璃、書櫃都是社會各界捐贈的物資。校長說,學校現有2000多學生,現有336個孩子持“綠卡”上學,949人享受“雙免”,其中55名特別貧困的學生還由學校供給生活。

初三(8)班的馬盼家庭極其貧困,學校雖然免去了她的各種費用,可家裏連生活費都拿不出來,麵臨輟學,學校現在每天為她提供免費餐食。和馬盼有相同境遇的賈播,家庭也非常貧窮,可馬盼和賈播的學習成績都非常優秀,在全班排前5名。看著這些貧困而遠離夢想的孩子,義工們再一次陷入了深思……有的義工眼圈紅了。從校長手中拿到一份12名孤兒名單,我們便開始思考如何幫助這些孩子。

……我這次來,一定要看個究竟。

下午2點,我再次催問采訪一事的協調情況。

科長湊到我的耳邊,悄悄地說:“宣傳部的人問,您帶記者證了嗎?”

我說:“你們在中國新聞網輸入我的名字就行了。”

一會兒,鍾祥市移民局的人答應,帶我去大柴湖采訪。

鍾祥市移民局那位領導讓科長告訴我:“局領導都去武漢彙報工作了,他也臨時有事,不能陪我了,很抱歉。”

“嘿嘿,記者采訪何必要官員陪同呢!”我說。82. 周總理起的村名

我們到達鍾祥市大柴湖鎮新村,早有一行人在村口迎接。一一介紹,有市宣傳部的副部長、文聯的主席,還有女鎮長、村支書等。畢竟我是中國作協會員,與文聯基本對口,文聯主席非常熱情上前握手。那個副部長,神情明顯還有防備的意思,站在較遠的位置。我把自己的名片給他們,不是“騙”他們,相信他們已經從網上搜索過了。

首先在新村村部座談。

村部門口一側掛著兩塊牌子:中共柴湖鎮新村支部委員會、鍾祥市柴湖鎮新村村民委員會。村部獨家獨院,兩層小樓。二樓會議裏,一張能圍坐二十來人的大桌子當中擺放,周圍一圈便是木質的椅子。牆上固定了三塊展板:鍾祥市新村改造建設規劃、柴湖鎮新村新農村建設規劃、村莊住宅規劃。從新舊程度來看,這牌子不是臨時掛上去的。我在這裏聽取女鎮長介紹情況。女鎮長雖然是在大柴湖所生,卻是河南淅川搬遷過來的移民後代,這就一下子又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她說:

“‘割罷麥,收罷場,收拾收拾下鍾祥。’這句在移民中廣為流傳的順口溜你可能聽說過,這是當時移民留戀、悲壯的搬遷狀況。

“我們大柴湖鎮,就在鍾祥市南20公裏處,緊靠漢水。曆史上,此處也是人口密集、商賈雲集的地方,被稱為魚米之鄉。但是1935年,漢江上遊連降暴雨,洪水肆虐衝毀河堤,3萬名百姓被洪水衝走,10萬畝良田成了一片汪洋。移民遷到大柴湖時,大柴湖還是一個‘鋼柴’蘆葦叢生的沼澤地。當時的行政區劃不叫大柴湖,而叫新建區,土地是6.9萬多畝的沼澤地,住的是簡陋的排子房。

“新建區按照原來在淅川縣所在的鄉村為單位,成立了38個行政村,村子的名字沿用過去的名字,如曹寨、李官橋、陳營、王營、前營等都是淅川縣的一些村名,至今還在沿用原來在淅川時名字的占到80%以上。移民大柴湖後,有關方麵向周總理彙報這裏的工作時,周總理說:‘新建新建,幾十年後難道還叫新建?’他問那裏有什麼特產,湖北的同誌說那裏現在還是一片‘鋼柴’蘆葦。周總理說:‘那就叫大柴湖好嘛!’

“定居下來後,移民鏟蘆葦,排積水,開始了艱難的拓荒曆程。當時,密密麻麻的蘆葦,長有大拇指粗,如竹子一樣堅硬。砍蘆葦時,人們把磨刀石帶在身邊,砍上幾刀就把刀磨一磨。砍了大半天,也隻能砍掉屁股大的一團團。蘆葦根除了,可是長期處於沼澤地的大柴湖,排澇工作也很繁重,移民們又開始挖溝排水。當時的荊州專署領導很為大柴湖移民的拓荒精神所感動,他們調集了4個縣的萬餘民工進駐大柴湖,幫助移民修堤開渠;武漢軍區也協調近百台‘東方紅’拖拉機,幫助大柴湖開荒。

“曆經10年艱苦創業,大柴湖移民趕走了水患,開挖了一條條排澇溝渠,修建了寬闊的道路,把蘆葦蕩變成了米糧川。移民搬遷多年來,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在黨和政府的關懷和全國人民的支持下,大柴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相對來說,因為大柴湖生存環境不好,發展資源匱乏,從整體上說比周邊一些鄉鎮發展顯得慢。但是,大柴湖已經製定了新的發展規劃,我們有信心迎頭趕上。”

我問:“現在還有人畜同居的情況嗎?”

“幾年前就沒有了。”女鎮長和其他人一起說。

我要求到老百姓家中看看。

女鎮長等紛紛起坐,帶我出行。

走在水泥“亮化、硬化、美化”的村間路上,女鎮長說:“現在全鎮都修通了水泥路,村民出行、生產、生活都很方便。原來,這裏屬於沼澤地帶,一年沒有幾天幹淨,路深一腳淺一腳的,現在好了。”

我能想象到她對過去的描述。

女鎮長一行帶我到一家窗明幾淨的樓房。院子裏坐著一個老漢,叫方雨漢,74歲。

方雨漢回憶說,當時搬遷隻給每人80元錢,管了3天的飯。房子蓋得跟兵營似的,又低又小,蚊子成群。現在好了,住上了樓房。

方雨漢說,剛過來的時候,還想回去,現在不想了。淅川是山區,這裏是江漢平原,土質好;原來全部都是蘆葦,自己開發的,老家沒有這裏位置好。

方雨漢家裏4口人,兒子、兒媳和孫子。兒子兒媳在上海打工,一年能帶回五六萬元錢。自己在家享受新農保等待遇,日子過得還不錯。

方雨漢說,誰說我們大柴湖人“等靠要”?我們要自力更生!

女鎮長一行又帶我走了幾個家庭,大同小異,都是先苦後甜的那種。

我目睹大柴湖移民的生活發生了很大變化,已經遠遠不是傳說中的樣子了。我擔心這是女鎮長一行的特意安排,就急急走了幾步,轉身拐進一戶移民的家中。等陪同的人跟上來,我已經把這家的屋裏屋外看了個清楚。83. 感謝貧窮

院子是個小四合院,幹幹淨淨,大約有半畝大小。正房四間,高高大大,寬寬闊闊,亮亮堂堂,左手建有配房六間。院落一角有一架壓水機,屋簷下放著一輛雙輪木車。房頂上掛著一根椽木,椽木上掛滿臘肉,有豬頭、豬腿和一條條精肉。

“您老怎麼稱呼?”我問。

“陸洪漢。”男主人回答。

陸洪漢今年62歲,是1968年搬過來的,搬遷時20歲左右。那天,他白天還在河邊幹活,晚上就接到搬遷的通知,第二天就搬家了。這就叫“水趕人”,因為水庫馬上就要蓄水了。

陸洪漢是個孤兒,3歲的時候父母和一個弟弟就去世了,他和姑姑相依為命。搬過來打了幾年光棍,28歲時從宜昌娶來一房媳婦。現在一家5口人,兩個女兒都出嫁了,一個兒子在外打工。陸洪漢在家種著6畝多地,種些麥子、黃豆等,夠吃的。每年殺一頭年豬,賣半爿兒,自己留半爿兒。今年的半爿豬肉80斤重,一斤賣13元,賣了1000多元錢。留下的,自家吃。

“來到大柴湖,日子過得挺舒心。”他說。

“年輕的時候吃了很多苦,現在身體有病。”他說話細聲細氣,我才注意看他,身子顯得單薄。

女鎮長立即說:“他很能幹,以前‘三提五統’一分不欠,這房子全是自己蓋起來的。”

女主人跟在後麵,一臉的笑。

“看到你家屋梁上掛著的臘肉,就想吃。”我笑說。

“晌午給你做,在我家吃吧。”男主人邊說邊看身後的女人。

我問女主人可以嗎,女主人連連點頭。

女主人腿腳好像有點殘疾,走路不是太利落。

她讓我們在她家吃午飯,給我們熬肉。

從陸洪漢家出來,徑直看到對麵的中國油料作物研究所,湖北省種子集團公司在這裏設的種業公司,還有農機專業服務合作社、蔬菜種植專業合作社,一塊塊牌子掛在兩層或三層小樓的門側。

陪同的人立即說,目前大柴湖正在調整產業結構,發展經濟作物。這些公司和合作社,既有獨資的,也有合作的。大柴湖還有大蒜集散地、蔬菜集散地等。這裏的花生有“買全國、賣全國”之說,生豬養殖形成“10萬生豬下南洋”的規模。大蒜協會、花生協會、勞務輸出協會等組織健全,運作良好。

女鎮長還帶我參觀了柴湖水廠、柴湖衛生院、一中、二中及影劇院。

水廠是2007年建成的,能夠供柴湖鎮以及舊口鎮10萬多人吃水。水廠一側的牆壁上,寫著“飲水思源感黨恩、滴滴甘露潤民心”幾個大字。以前這裏吃地下水,堿性大,水質發黃,存放幾天就一層水垢,有很多人因為吃了不衛生的水得了結石、食道癌等疾病,現在好了,隻要水龍頭一開,放心水就會汩汩流來。

衛生院有幾幢高樓,現有在職職工189人,設有門診部、住院部等30個科室,基本滿足全鎮群眾看病就醫。衛生院的大門紫紅色,寬敞的大門兩側還有兩個拱形的人行道,格外漂亮。

一中、二中及影劇院也都高樓畫棟,令人眼前一亮。

這哪裏還是“鋼柴”蘆葦叢生,汙泥濁水相伴,破屋人畜同居的大柴湖啊!

我的心情亮堂許多了,相信臉上的神采也一定飛揚起來,因此話語已滔滔不絕了。

初春,陽光明媚,萬物複蘇。一片片油菜花已經吐蕾,綠中帶黃正在開放。返青的麥苗染綠了枯黃的土地,水靈靈地往上躥。路邊既有聳立或正在建設的樓房,也有一些破舊的房屋,寬敞的道路把車子引向了前方。

路上,女鎮長送給我一本書《移民大柴湖》,是移民作家全淅林寫的。從作者的名字能夠看出,“淅”就是淅川的“淅”。我急不可耐地先看作者簡介,先認識了全淅林。

全淅林的《移民大柴湖》全景式、多層次、多角度地向我們展示移民大搬遷的全貌。從領導到百姓,從高層到基層,從規劃到實施,從河南到湖北,縱的寫了五千年、五十年,橫的說到兩個省、兩條江。其時間跨度之長,地域範圍之廣,令人咋舌。

全淅林是丹江的兒子,他愛丹江,唱丹江,寫丹江;全淅林是移民,他愛移民,唱移民,寫移民。他為移民的憂而憂,為移民的樂而樂。在《移民大柴湖》的字裏行間,處處灑滿了他對丹江、對移民的激情、深情和真情。

讀《移民大柴湖》一書,常常使讀者淚眼模糊,泣不成聲。是啊,那裏是我們世代居住的家園,那裏有我們長眠在地下的列祖列宗,怎不難舍難分呢?無情未必真豪傑,有情如何不丈夫。倘若沒有對移民血濃於水的真情,沒有對故鄉刻骨銘心的摯愛,這樣動人的場景,這樣深情的文字如何寫出來?

在《移民大柴湖》中,全淅林把當時的文件記錄展現在我們麵前。正是由於他執著的求索,才使我們能在幾十年後的今天,拂掉曆史的塵埃,看清曆史的原貌。從這一點說,千千萬萬的移民和他們的後裔以及關心移民的人們,應當感謝全淅林,感謝他為我們不辭辛勞的奔波,感謝他為我們披肝瀝膽的寫作。

從全淅林的敘述中,我們可以看到,雖然移民仍處貧困之中,還是在中堂掛上領袖的肖像,兩旁貼上“聽毛主席話,跟共產黨走”的對聯。他們沒有苛求曆史,也不怨天尤人,他們在黨的關懷和領導下,已經和正在向命運抗爭,同貧困決戰。隨著湖北省委、省政府對柴湖的扶持舉措不斷實施,柴湖移民正在建設社會主義全麵小康之路大踏步前進,幸福的生活不再是憧憬,燦爛的前景指日可待。

“吃慣了黃連的人,喝口淡水也是甜的。”這是柴湖人喜歡說的一句話。

柴湖人心懷感恩。他們感謝黨和政府的關懷,感謝全國人民的支持,也感謝貧窮落後的大柴湖磨煉了他們的意誌,豐富了他們的智慧。他們用自己的雙手創造了新的希望。

一位老移民在詩中寫道:遷徙柴湖四十年,柴湖已改舊時顏;

昔日沼澤蘆葦地,今朝村舍遍其間。

四萬六千拓荒者,如今遠行約近半;

逝者雖去精神在,泣鬼神來動地天。

紀奎率眾赴青海,再搬湖北又當先;

豐瑞領班戰艱困,紮根柴湖挽狂瀾。

宋喜大義出讓地,政府湖心把家安;

北有文斌南增科,中有廣銀楊興占。

隆生建校費心血,振庭登高終身殘;

更有芸芸眾生靈,青史無名人肅然。詩中的一字一句,都有令人心酸的故事。他們能夠從一個蠻荒之地站起來,能夠建設自己的新生活,其秘訣是什麼呢?84. 君子當自強不息

鍾祥市文聯主席告訴我,有關方麵正在總結大柴湖精神,已經有了一個基本輪廓:舍家為國,甘於奉獻,團結互助,拚搏進取,創新創業,自強不息。

全淅林在報告文學《移民大柴湖》中,詳細描寫了大柴湖人艱苦創業的情景。

當時,水和蘆葦林是威脅移民生存的大敵。

這對大柴湖來說,可以說是“外憂內患”。

外憂,大柴湖是漢江最吃緊的險地。從地圖上看,漢江是從鍾祥市城西一路朝東南方向直下,直奔大柴湖,但被大柴湖這方土地頂了回去,轉向西北,繞了一個大彎把柴湖死死纏住。1935年,漢江流域連降暴雨,特大洪峰以萬馬奔騰之勢直下鍾祥,把柴湖獅子口段的江堤衝潰3000多米,一夜間奪去柴湖3萬多人的生命,大柴湖變成了水鄉澤國,變成了淒涼的蘆葦蕩。死裏逃生的幸存者,在“魚行鳥窩,鳥無著落”的情況下,隻好身背三棒鼓,口唱“鍾祥潰堤獅子口,洪水衝來漫城樓;無數村莊人煙旺,一夜衝得人光光”去他鄉乞討。來到這裏的大柴湖人,自然多了一份擔心。

內患,大柴湖隻有幹渠,沒有配套支渠,且有頭無尾,水窩在柴湖還是流不走。許多次突降大雨,人們早上起床找不到鞋襪,鞋襪都漂到牆角去了。大柴湖是水的世界,蚊蟲尤多。當時有順口溜唱道:大柴湖,臭水窩,出門就得把鞋脫。蚊子多得攏成團,把人咬得無處躲。男人怕咬上房坡,女人怕咬烤大火。再有就是那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蘆葦林,一根根大拇指般粗細的蘆葦有丈把多高,從其間不時傳來野鴨、野雞、野豬、水鳥的怪叫聲,讓人毛骨悚然,又畏又怯。

橫在移民麵前的是一道道難以逾越的壕溝,惡劣的環境威脅著人們的生存。

起初,還有人來幫助建設。荊州專署調集京山、天門、荊門、鍾祥4縣萬餘民工湧入柴湖,幫助移民修堤開河,引流倒水來了;近百台“東方紅”履帶拖拉機,在武漢軍區的協調下,轟轟隆隆從黃岡地區的新洲縣、宜昌地區的枝江縣開進柴湖,幫助移民墾荒造田來了;同時,從湖北省移民指揮部傳來消息,移民每月供應商品糧13.5公斤,香油2兩,香煙2盒,火柴4盒……但是,這一切都是暫時的。來參加“大會戰”的人走了,拖拉機走了,供應取消了,一切仍舊。

柴湖移民問題很快引起各級領導的重視。但是限於財力、國情,國家不可能拿出更多的資金來解決柴湖問題,最根本的還是要動員移民自力更生,搞好生產自救。

大柴湖人堅定地說,即使是一塊硬骨頭,我們也要把它嚼碎咽下肚裏!

我在念小學時,記得毛澤東主席在百廢待舉、百業待興的新中國成立初期,說過這樣一段話:“一張白紙,沒有負擔,可寫最新最美的文字,可畫最新最美的圖畫。”它喚起多少中國人為建設新中國而奮鬥。

大柴湖真的就是一張白紙,甚至比白紙還“白”。

這句話,也深深地印在大柴湖人的心中。

窮則思變!

“樹立信心,迎難而上,紮根柴湖”成為大柴湖人的精神,促使著每一個移民的行動。

大柴湖找回了曾與命運抗爭的頑強不屈精神,點燃了人們心中的希望之火,他們用實際行動向荒湖開戰,拉開了改造柴湖,生產自救的大幕……

改造大柴湖的戰鬥開始了。村頭樹起了毛主席語錄牌,地邊插起了紅旗,那些寫在紙牌子上、房屋山牆上的標語讓人看了激動萬分:“大戰苦幹改造柴湖,敢叫日月換新天!”

“艱苦奮鬥創新業,自力更生建家園。”有人拎來大桶的石灰漿,爬上房坡,在紅色的機瓦上寫下“戰天鬥地,人定勝天”約兩米多高的大字,遠遠觀之,紅底白字,有氣吞山河之勢!

各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忙碌在這片沉睡了三四年的荒灘上。可以說,這麼多人的聚集,這麼宏大的勞動場麵,是柴湖這片土地上亙古未有的。

“大柴湖,葦子窩,三天不割一尺多!”大柴湖的蘆葦不是用來編織涼席的空心蘆葦,而是一種竹蘆。它長得又粗又硬,堅硬如“鋼”,人們就叫它“鋼柴”。砍“鋼柴”時,砍不到三五刀,刀刃就開始發鈍。無奈,人們下地時隻好帶上一塊磨刀石,砍上幾刀,就把刀磨一磨再砍。大半天砍下來,也隻能砍掉一小塊蘆葦。

斬草必除根。為了除掉蘆根,拖拉機開到哪裏,成群結隊的人跟到哪裏,一鋤頭一鋤頭細挖,一根一根細揀。白天,走進村莊看不到人影,走進學校看不到學生,走進機關找不到幹部,幾乎所有的人都到地裏刨蘆根了。6月,人們頂著烈日曬麵朝黃土背朝天;數九寒冬,又頂著刺骨的北風吹,很多人竟累倒在田間。

1968年10月,國家和地方共同籌資,先後破土動工修建倒口、金港口兩個排水閘,其中倒口閘還可以用來“電灌”。工程由長江水利委員會設計,地方組織施工。施工人員帶來被褥,吃住在倒口,一住就是兩冬兩秋。

在長期的治水過程中,在一年四季沒有停歇的工地上,廣播裏不時傳出鼓舞人心、催人奮進的口號,激昂的勞動號子此起彼伏、聲聲震天,奏出一曲重建家園的戰歌,繪出一幅壯觀的勞動畫麵。

梅花香自苦寒來。大柴湖終於開辟了一片新天地。

直到今天,大柴湖人有很多從實踐中得來的感慨: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首先需自強,把自己心態放正,把格局放大,把心放遠;

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

……85. 破解貧窮

大柴湖經過艱苦創業,確實改變了惡劣的生存環境,生活水平往前走了一大步。但是,因為多次搬遷,大傷元氣,家底子薄;人多田少,土地超載,無可供開發的資源;自然條件差,地勢低窪,排灌設施不配套,有雨便澇,有澇就災;農業結構單一,耕作方式原始,生產效率和經濟效率雙低;思想守舊,癡呆憨傻的多等等,比其他地區還窮一大截。

全淅林在報告文學《移民大柴湖》中寫道:2003年,大柴湖移民村人均純收入為980元,移民比全鎮人均純收入少1018元。

從1968年至1985年,柴湖每年投放國家救濟糧812.3萬斤。僅1980年至1983年4年間,就吃國家救濟糧4276.08萬斤,每年平均1069.02萬斤,人均186斤。供應糧和自產糧加在一起,人均吃糧指標由500斤降到463斤。即使在生產有所發展,糧食產量達到曆史新高的1985年,仍然吃國家救濟糧714萬斤。

截至1985年年底,全區移民共欠債296.5萬元,其中貸款28.4萬元,超支176.17萬元;借款91.45萬元,人均欠債48.6元。這組數據在當時讓人吃驚。貧困的陰霾依然籠罩著柴湖,貧困的魔影依然纏繞著柴湖,困擾著我們的移民老鄉。

伴隨新世紀的鍾聲響起,改革開放的中國經濟提速,成為一列舉世矚目的快車,農民的年人均可支配收入已達2253元。江澤民總書記在新世紀新年賀詞中宣布:“中國已進入了全麵建設小康社會,加快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的發展階段。”

此時的柴湖移民,他們生活得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