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南溪堡的秘密之歌(1 / 3)

第十一章南溪堡的秘密之歌

史小芽剛想騎自行車到養殖場去,一個女人搭著一輛牛車來到了南溪農場門口。女人下了牛車後便走向了史小芽,問她南溪農場總部是否就在此處?史小芽點點頭,打量著女人說道:是的,就在裏麵,你到農場有事嗎?我就是農場場長史小芽。女人的雙眼比剛才睜大了些,仔細地將史小芽完全琢磨了一遍後說道:哦,你就是史小芽啊,我叫肖婷,是任閻烈的未婚妻。史小芽聽到這話以後有些驚訝地說道:歡迎你到南溪農場來,我帶你去找軍代表吧!史小芽將自行車停在門口,帶著女人就進了場門。這是一個體態豐滿的女人,看上去年齡在二十五歲左右,留著短發,穿著一件白色襯衣,腳穿黃色的塑料涼鞋,臉龐很圓潤,那一雙眼睛一直在觀察著走在一側的史小芽。史小芽也在暗自打量著軍代表任閻烈的未婚妻——這個女人的出現,顯然令史小芽感到意外。在之前,史小芽對任閻烈的私人生活一無所知,盡管不久以前,在那個月色皎潔之夜,麵對南溪河畔,任閻烈曾經對史小芽表達過一番衷腸——而那一切也是基於任閻烈想為史小芽而留在農場,那個問題最終以史小芽的沉默而告終。自那以後,史小芽就有意識的回避著任閻烈的目光,並盡量減少與他單獨在一起的空間。正當兩個人處在尷尬中時,任閻烈的未婚妻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這個女人給任閻烈帶來了突然襲擊,當史小芽將這個叫肖婷的女人帶到任閻烈的辦公室時,任閻烈十分驚訝地看著肖婷說道:你怎麼來了?史小芽迅速地回頭離開了這個場景。史小芽當然有離開這個場景的權利,因為她是局外人。很長時間以來,史小芽都沒有在麵對任閻烈的目光注視時陷進去——她是一個十分理性的人,她不會輕易地陷進去,盡管任閻烈的眼神中擁有召喚她靈魂的許多神秘元素,她還是不會輕易地陷進去。其中,在她身後,自始至終有一個締結的契約在籠罩著她——那就是她與周兵兵的關係,這個從多年以前的墾荒地上締造的緣分,從而造就了她與周兵兵的婚約。除此之外,對於她來說,任閻烈就是軍代表,是從省裏來的人。她在很多時候都被這兩個符咒所籠罩著,而此刻,軍代表的未婚妻肖婷的出現,意味著第三個符咒的降臨。

史小芽離開了這個現場,出了農場就騎上自行車向著養殖場奔去。母親已被任命為養殖場組長,喬月洛、夏春桃為副組長。現在,她們已經從附近村寨買來了五六十頭小黑豬崽——這個現實已經使第一排豬圈充斥著小豬崽們的叫聲,以史小芽母親謝麗梅為首的養殖場,正在以現實中小黑豬崽們的存在拓展著史小芽的理想——這一天不會遙遠了,牛車將給南溪堡和墾荒地上的農場工人們送去香噴噴的豬肉。這個理想也是母親們的理想,謝麗梅此時此刻,正帶著史小芽去巡視養殖場的一個又一個豬圈。

黑漆漆的小黑豬,純粹的小黑豬崽們在幹什麼呢?它們在這個午後正躺在豬圈中午休,其形態安然,它們躺在柔軟的稻草上,伸展著四肢。陪同史小芽巡視豬生活的還有夏春桃,她是周兵兵的母親,也有可能是史小芽將來的婆婆。誰知道呢?看目前的狀況,誰也不知道將來會意味著什麼?陪同史小芽巡視的人還有喬月洛,史小芽叫她喬姨,這是一個讓史小芽十分敬重的女人。正是這個女人在小燕子和弟弟失去母親以後,勇敢地走進了這個傷痕累累的家庭。關於喬月洛,我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講述她的故事了,她的故事一直以來都圍繞著那個男人和他的兩個孩子在轉——因為那個男人和他當時幼小的孩子,她在幾年前墮了胎,現在,若幹年時間又過去了,讓我們將敘述的觸須重新回到這個女人身上。在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運動以後,讓我們回過頭來,看看這個最平凡女人的生活。喬月洛是誰?我們也許已經都忘記了,因為一樁事連接著另一樁事,過去的事情很容易被我們忘卻,世界太大了。

世界大得讓我們在一夜之後就會忘卻疼痛,因為紛繁的曆史善於構造我們新的視平線,當我們麵對不斷蛻變的曆史進程時,很容易忽視或忘卻我們曾經的感動。時間的逆行帶我們又回到了往昔,在湖南支邊青年們的墾荒地上,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躺在草地上,大聲啼哭著,小小的嬰兒為饑餓而哭,為失去母親而哭。就在這時,還是姑娘的喬月洛走到了孩子身邊,這個現場意味著喬月洛讓失去母愛的孩子擁有了另一個女人的愛,喬月洛的出現讓孩子尋找到了謝麗梅的乳汁。喬月洛的出現同時還讓失去妻子的張華福擁有了另一個女人,這個嬌小年輕的女人,很快與他組織了新的家庭。

我們有必要回到喬月洛的幻想和希望之中去,盡管那隻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幻想和希望。然而,正是這個幻想和希望多年來讓喬月洛不斷地尋找著身體的機緣。這個屬於女人私有的話題,本應是最正常的生活,卻總是被現實囿於樊籠之中。喬月洛自那次墮胎以後,就一直與張華福的身體保持著距離,因為隨同兩個孩子的長大,在僅隔著竹籬芭的另一麵媾合對於他們來說已經越來越困難,從而也就徹底的失去了性生活。

盡管喬月洛和謝麗梅在南溪河畔洗衣服時,曾幻想過南溪河畔的紅磚房,然而,這個幻想還需要時間等待——這樣的等待比如眺望著飛越天空的雀鳥們,看上去它們似乎已經離你很近,那些繽紛的彩羽已經很近,近得可以進入你的柔軟的視屏和摸觸中。那些啼鳴聲已經在你耳畔,它們穿越了千萬裏路程,已經給你帶來了美好的旋律,然而,你最近發現,幻想和期望中的現實仍然很遙遠很遙遠。

喬月洛一次又一次地去南溪河畔洗衣服時,總是赤腳站在河灘上,潔白的卵石間映襯出她的足踝和雙膝,每當這一刻,當她將衣服曬在成片成片的葦叢中時,總心存幻想,希望看到聳立於天空下的紅磚房。有那麼一天,喬月洛倒是真的看到了河對岸在蓋房子,那一時間內,她是多麼興奮啊!她將衣服快速地收到籃子裏,便奔跑著回到了南溪堡,當她終於氣喘籲籲地找到了謝麗梅時,喜悅籠罩著她的麵頰,她拉著謝麗梅的手跑到了麵朝南溪河畔的最高山岡上,高興的用手指著河對麵說道:麗梅姐,你看見了嗎?南溪河畔已經在蓋房子了。我們很快就要住上新房子了。

謝麗梅平靜的告訴她說:月洛,月洛,那不是我們的住房,而是農場在蓋養殖場。過一段,我和你就要去養殖場養豬。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就能讓農場工人們吃到豬肉了。月洛,你願意跟我去養殖場養豬嗎?聽到謝麗梅的這番話以後,喬月洛明白了一件事,那一棟棟從南溪河對岸升起的房子並不是幻想和希望中的住房,而是另一個被所有人所幻想和希望中的養殖場。刹那間,喬月洛並非因為那個夢想的破滅而失望,反之,養殖場的房子給她帶來了驚喜,她當然願意跟隨謝麗梅去對麵養殖場去養豬。在關於紅磚房的夢幻暫時破滅以後,喬月洛不再等待了,她開始獨自尋找著造人的私密空間。喬月洛有一天去南溪小鎮買日用品時,看到了鎮中央的紅旗旅社,她長久的站在旅社門外,徘徊了很長時間,在她的潛意識深處,旅社是為人提供居住的一個地方。所以,這個地方是與房間相關的一個私密空間。這個屬於旅社的地方讓喬月洛突然之間滋生了一個——與身體和造人計劃溝通的現實夢想,她想帶著自己的男人到旅社住上一夜,選擇一個星期六的晚上來住旅社。她現在終於滿懷著忐忑不安的勇氣走到了旅社,一個女服務員坐在破損的一張桌前問她是不是要住旅社?如果想住旅社有沒有證明?喬月洛愣住了小聲地問道:住旅社還需要證明嗎?旅社服務員理直氣壯地說道:當然需要證明了。沒有證明能知道你是誰嗎?喬月洛怯生生地問道:我要到哪裏才可能開到證明啊?旅社服務員白了她一眼說道:聽你口音,好像是南溪農場的。你到農場去開證明吧!如果是夫妻就隻用帶上結婚證就可以住旅社了。

喬月洛現在終於籲了一口氣,她走出了旅社,結婚證是有的,如果隻需要帶上結婚證就可以住上旅社,對於現在的喬月洛來說已經算是夠簡單的了。她為自己在南溪小鎮所發現的旅社而高興。喬月洛回到了南溪堡將自己的發現興奮地告訴了張華福,男人有些費解地問道:月洛,我們為什麼要去住旅社?喬月洛低聲說道:現在孩子們都已經長大了,我還是想再懷上一個孩子。張華福沒有吭聲,喬月洛就急了,捏了男人的手臂一把堅決地說道:華福,之前我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依著你的。今天這事,你也必須聽我的,下周六收工回來,你就跟我去南溪旅社住一夜。你必須聽我的。喬月洛說完之後,就走出了茅屋,不想再聽男人解釋什麼。

喬月洛等待中的星期六終於已經垂直而下,像手中穿過的針線可以縫合她內心破缺的那個地方。當喬月洛到了收工的時間裏,就找到了張華福的墾荒地,從此刻開始,她決定要用自己的意誌盯住這個男人不放,因為她已經隱約地感覺到了,對於去南溪旅社的事情,男人是質疑而恍惚的。因為隨著孩子們的長大,男人顧忌的事情已經越來越多。不管怎麼樣,男人還是決定跟隨喬月洛到南溪小鎮去,因為這一次喬月洛動用了全身的力量,就像她當初嫁給張華福一樣堅決。收工剛回到南溪堡,剛放下勞動工具,喬月洛就遞給了男人一套幹淨的衣服說:換上衣服我們就盡早離開吧!男人似乎是在喬月洛的籠罩之下換衣服,他在女人目光的注視下換衣服。

喬月洛沒有忘記帶上結婚證書,這似乎也是最為重要的,因為沒有這個證件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住旅社的。喬月洛將結婚證書剛放進包裏,小燕子就進屋了,看見他們要出門的樣子,小燕子就叫道:喬姨,父親,你們要出門嗎?喬月洛就說道:小燕子,我們去一趟南溪小鎮,給你父親去訂套衣服,如太晚我們就住紅旗旅社了。小燕子點頭用目光目送他們說道:去吧!去吧!去吃吃那裏的越南卷粉,太好吃了,我會照顧好小弟的。

男人聽了這番話,心裏似乎開朗了許多,臉上也就明亮了許多。喬月洛看見男人的神態心裏就響起了一種旋律,那是奔向南溪小鎮紅旗旅社的主題曲,它蕩滌開了一天的疲憊,就像詩人聽到了語音夾縫中最燦爛的召喚。喬月洛走在前麵一直引領著方向,喬月洛走得很快,完全在引領著一路上的節奏。兩人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到了南溪小鎮。喬月洛因為墮胎從而認識了這座小鎮,後來因為需要購買日用品從而與這座小鎮結下了別離重逢的緣分。男人不一樣,他們將家庭交給了一個女人之後,就似乎已經擺脫了油鹽醬醋,擺脫了繁瑣。女人不一樣,她們永遠會看得見男人的哪件衣服破了,紐扣掉了。女人永遠會在任何光線中看見肥皂沒有了,床單髒了,棉絮越來越不適用了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