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大紅布鞋(1 / 2)

晚飯後,外婆叫我們早點洗漱好歇著去,她把二樓的一間客房收拾幹淨了讓萬裏住,我照舊睡我的小書房,按理說,象我這種由老人帶大的孩子,從小都是跟老人同睡,但我害怕老人的氣息,略大一點就要求獨睡,外公請人幫忙,給我隔了這麼一間所謂的書房,一半做了書架放我的各種書集,另一半靠牆放了個單人床,這對於當時的農村孩子來說,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雖然當時我並沒有多少書可放,但我會把自已喜歡的所有東西都放在那書架上,然後每天睡覺前滿足的看一眼,我喜歡這個擁擠的房間,讓我的生命沒那麼空寂。小書房在也在二樓,靠著曬台,我打開燈,這裏被外婆收拾的一塵不染,書架上的所有擺設都和我上次離開時沒有區別,床上鋪著我最喜歡的那套紅藍格子被褥,好象我從來未曾離開過似的,眼睛莫名的濕潤了起來。關於我的母親,我和外婆象有一種默契,我從不提起,她從不觸及,這是我們珍惜彼此的最好方式,我以為除了深夜裏那夢中的期盼,我再不會想起那個女人,可是今天,這份平靜被萬裏打碎了,難道我連做一個平靜孤兒的權力也沒有嗎?默默地坐在窗前,眺望著不遠處的山脈,朦朧的隻剩下一個輪廓,夜色彌漫,象一個巨大的秘密在這人世間緩慢的發酵,那點點昏暗的燈光最終被它湮滅。秘密,這世間究竟藏著多少秘密?我閉上眼,無力的躺到床上,我知道萬裏還有很多事沒跟我講完就被我打斷了,我不想再去追問,或者說是害怕追問,此時的我象是獨自飄蕩在漆黑的大海上,沒有方向也不祈求希望,就這樣隨便命運的洪流將我推向何方吧,無能為力或者是我最好的接受方式…許久,象是最後一點寄托,我摸索出手機拔打了陳渭的號碼,我知道這是徒勞,但卻是必須,今天一天都沒有打他電話,其實心裏明白,如果他手機通了,可能第一個要拔打電話也是我的,所以,現在的這個動作,隻是在重複這幾天的一個睡前的習慣,無望的習慣,就象許多年前,我默默看一遍書架上才能安心上床一樣,屬於我的東西那麼少,那麼少……眼皮慢慢的沉重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迷糊間好象看見有個人影坐在我床前,我頭皮一炸,猛的坐起就要尖叫,嘴被一隻手捂住了,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噓!別叫,是我。”我聽出是萬裏的聲音,一顆心放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怒火攻心,一腳踹了過去,就聽見萬裏哎喲一聲手鬆開了。“你下手忒重了,我這非給你弄殘廢了不可。”“你深更半夜跑我房間,我沒一腳踢死你算便宜你了”我狠聲道,隨手想開燈,被萬裏摁住了:“別開燈,有事跟你說,別吵醒了外婆。”想想也是,象我們這種老式的二層樓,二樓地上鋪的都是木板,隔音隔光都不好,外婆為了起居方便,一直住在一樓,雖然不是我這樓下,但動靜大了,肯定會吵著她,看萬裏鬼鬼祟祟的樣子,也不象有好事,不想嚇著她老人家了,也就沒吭聲了。“有什麼事,明天不會說嗎?要你這樣鬼鬼祟祟的進來。”“什麼鬼鬼祟祟,我本來是想敲門的,你門壓根沒關,我還想說你是不是存心勾引我。”我呸他,我在家睡覺從來沒有關門的習慣,倒沒想到萬裏這個外人在,也不想跟他扯這些沒有油鹽的事情,怕吵醒樓下的外婆,就披外上外套示意外麵說話。曬台上架著張長木板,是外婆用來曬鞋子的,我一屁股坐上去:“說吧,大冬天的把我拖起來,你今天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明天立即從我眼前消失。”黑暗裏亮起了火光,他點上了一根煙坐在我旁邊,火點燃的瞬間照亮了他的臉,看見下巴處一塊明顯的傷痕,那是下午被我咬的,不由的心裏一絲內疚湧上,但隨即消散,這是他自找的,竟敢抱我。以前在店裏大家在一起打打鬧鬧是有的,但那個用力的擁抱,現在想來,隱約超出了那個範疇。他吐了個煙圈,終於開口了:“開始沒跟你講,別嚇著你,知道下午我為什麼要拉你離開馬化兵家嗎?”“不是怕德興伯那掃把抽我嗎?”“那家不對勁。”“哪不對勁”我疑惑道。“你看見那女人腳上穿著鞋沒?”“看人鞋幹嘛?有病。”“大紅布鞋,全新的大紅布鞋!”“怎麼了?這有什麼奇怪嗎?紅布鞋多了。”萬裏盯著我看了一眼,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也可以猜的出那是看白癡的眼神:“他們家剛辦喪事,怎麼可能穿那種大紅的鞋子,而且是新的,象特意穿上去的。”“是哦”我恍然大悟,這是有點奇怪,這在中國都可能是大忌吧,更不用說鄉下了,心想也可能這瘋女人不講究吧。“據說,民間有一種束魂的方法,就是給陽魂不定的人穿上大紅布鞋,防止魂魄從陽氣最弱的位置被人牽走。“頓了一頓又道:”或者是困住那軀體裏的三魂六魄。”一陣山風吹過,我打了個冷戰,哆嗦道:“你…你什麼意思,說明白點,別跟我說有鬼。”萬裏不接我的話,繼續壓著嗓子道:“你有沒有注意道,他家周邊太冷清了嗎?旁邊還有好幾幢房子的,沒一個人出來,雞啊狗啊都沒有一隻。”對啊?萬裏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確實是,我們那人,天好的時候都喜歡坐外頭曬個太陽啥的,就算在屋裏打牌,大門也是大開著的,那雞啊,貓啊,狗啊的哪家門口不是亂竄著幾隻,象德興伯這樣對我,早就有人七嘴八舌湊過來了,那天確實好象一個人都沒有,門都好象是關著的,特別安靜,當時心裏急著,沒注意到這點,此時被萬裏說破,覺得後脊梁骨一陣發冷:“你倒底想表達什麼。”“我也不知道我要表達什麼,就覺的哪裏不對勁,我覺的有必要再找機會去看看,”斜了一眼我:“說不定還能找出你那日夜牽掛的心上人的線索,他肯定在那逗留過,那老頭的反應太奇怪了。”我這才明白他雇大鬆哥車的目的,心糾痛起來,陳渭究竟哪去了,內心的恐被萬裏的推測懼再一次放大,我什麼都不想追究了,我隻想找到他,隻要知道他平平安安的,哪怕永遠讓我離他遠遠的我也不在乎。突然想起葉阿婆跟我講的瘋女人的事估計跟他說的大紅布鞋也有關,也就一字不漏的跟他說了。萬裏聽完,狠吸了幾口煙站起來:“這家事兒估計不簡單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竟然有月光透過夜色照了進來,詭異的象隻眼睛在窺視著這世間的秘密,一片冷幽幽的月色下,我似乎看見萬裏眼裏冷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