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小小的灰白的臉和輕輕闔上的眼,長長的彎彎的睫毛下的一抹暗色象覆蓋了所有的秘密和罪惡…我不知道該稱呼眼前這個頹敗但卻依舊美好如丁香一樣的人為小女孩還是女人。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灑進來,蒙蒙的,象一場不真實的夢境。我和萬裏就這樣靜靜地立在這夢境裏…許久…不得不說,美到極限時,真的是一種蠱惑,甚至是一種震懾。即使我知道眼前這個天使樣的小蘿莉很可能就是殺人凶手,卻依舊不忍心打碎這場美麗,我想萬裏此刻的感受必定也是一樣……也許目光確實是有重量的,她似乎在睡夢中感受到了我們的存在,忽的睜開了眼睛,看到我們的那一刻竟有些驚慌,由此,我知道,她並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她也會有恐懼和感受。這是一個雙人病房,但目前隻有她一個人,我和萬裏坐在了對麵的床上,我輕聲道:“聽說你要見我?”我不知道自已的聲音為什麼這麼輕柔,我不是應當大聲地質問她究竟做了些什麼嗎?她坐起靠在床頭,有些無神的眼眸就這樣看著我,因為無神而少了那份冰冷的怨毒,此刻的她看起來僅僅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在這一瞬間,我甚至覺的我和萬裏肯定弄錯了…但,她說話了:“你沒有猜錯,我是想殺了他們”聲音荒涼的就象月色下的荒野吹過淡淡的風。我的心裏卻如擂重擊,當我們所猜測的一切都沒有任何阻礙地得了認證,我卻絲毫沒有欣喜,隻覺的心裏卻有一份說不出的悲涼,因為她此刻眼睛裏,聲音裏,骨子裏散發的那份荒涼象有生命一樣滲入著我的神經和每一寸皮膚讓我也生起一種生命無依的奇怪感受。她不理會我們無聲的震驚,繼續淡淡地道:“我能感覺到你們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我也不想隱瞞了”萬裏緩緩地道:“你是陰珠子是不是?”她淡淡一笑,淡的就象一朵頹敗的小丁香,卻依舊芬芳襲人:“是的,陰珠子,永遠不會長大的陰珠子”“你為什麼要置程容容和李響於死地,李響真的對你很好很好啊”我顫聲道。她默然不語,答非所問地道:“知道陰珠子是怎麼誕生的麼?”她並不理會我們的反應,眼睛眯了起來,象在追尋許久許久前的往事:“在最漆黑的夜晚,在陰氣最重的荒廟孤寺裏或是墳場裏,我們的母親被人活活的剖開肚皮,隻因為我們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出生,那是陽關道,而我們是陰珠子,是一種出生時不能沾任何陽氣的藥材,我們一出生就需要目睹自已母親的慘死在自已的麵前,因為她們隻是藥材的寄主,以命生養了我們”看著她小小的嘴一張一合淡淡地說著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表情卻有些興奮就象在和我們說著一個天真美好的童話。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極力讓自已不要因為驚恐而奪門而出“藥材?”“是的,我就是一味藥材,一味被人象種菜種糧食一樣種下的藥材,我們的母親以一種極其殘忍的方式受孕,然後晾在終年不見陽光的戾氣四繞的地方,被喂食各種惡心的藥材養育著肚子裏的珍貴的陰珠子,直到我們出生,她們解脫……”她輕笑著:“當我們成熟的時候,心髒和一些器官可以幫助修成最玄妙的術法,我在7歲時就開始逃亡……因為我不想被人熬成濃濃的膏湯,所以,我必須不停地跑,不停的流浪,每天心驚膽戰,最好能藏進深宅大院,我害怕被那些期望捕捉我們的人發現,即使我遇見了自已喜歡的家,我也必須不停的離開,因為他們一年一年的老去,而我卻依舊一成不變,我不能讓別人發現我的身份,我隻能不停的換土壤,不停的換爸爸媽媽,不停……”她的眼神變的迷離,我想起了程容容說的第一次遇見她時,她在望著藍天裏歸家的鴿子…當時的她大概就是這種表情吧。“你能理解一個過了30個七歲生日的人是怎樣渴望衰老嗎?你知道每次考試得第一名的感受嗎?”她笑著說的時候,眼睛裏閃著某種光亮,那是眼淚嗎?我不能理解,更無法想象,但我知道這肯定是一種悲哀,一種比死亡更可怕的悲哀,我默然無語,旁邊的萬裏沉聲道:“即使是這樣,也不是你殺人的理由”“我原本並不想這樣,我隻想跟著李響好好的過一時間,也許一年,也許一個月,在他發覺我不正常前,我會再度離開,但,程容容卻打破了我的設想,她昨天在房間裏忍不住跟李響說了你們去福利院調查我的事,雖然李響當時罵她胡說八道,但他後來看我的眼神裏滿滿的懼怕,我知道,他再也不可能象以前一樣愛我了……既然這樣…”“你太自私了,僅僅因為這樣,你就要毀了他和他的家”我忍不住道。“他說過,會一輩子照顧我,他食言了”她倔強地抑起小臉。我一時無語,難道她對於愛的執著就象她的身體一樣不會衰老嗎?也許她對李響的愛是女兒對父親的依賴,也許是一種女人對男人的依戀,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感,因為即將失去就要親手毀滅嗎?我無法理解她的倔強。“他是個正常人,當然會害怕,害怕你就該死嗎?你是不是殺人殺上癮了,就象在蘇州殺死你前一任養父母一樣”萬裏象是被她的振振有詞激怒了。她吃驚地望著萬裏:“你怎麼知道?”隨後她不等萬裏回答,灰白的小臉既然漲紅了起來:“他們是真該死,那女人罵我小淫婦,天天打我,那天,那個男人喝醉酒闖進我的房間,他就是個畜生,枉費我那麼信任他,那女人後來進來,用毛線針戳我,用開水燙我,折騰我累了就睡去了,還說明天繼續,我隻能一把火把他們都燒了,你說他們不該死嗎?這世界上的人都該死!”她眼裏的怨毒又在旺盛的燃燒,我歎了口氣:“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該死,這世界也是有善良和牽掛你的人,知道麼?當年你的鄰居,一個從未和你說過話的女孩,每天都默默關心著你,直到今天還是,在她心裏,你就是永遠的天使”她愕然地抬起頭,我把十三月的事情緩緩地說給她聽,她眼中的怨毒漸漸成了一抹寧靜的溫柔:“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人關心我的…我以為除了他(她)再也不會有人關心我了……”我沒聽懂她後麵這句話,或者我認為她說的他(她)是李響,但她突然以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很奇怪,有怨恨,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回憶:“知道我為什麼恨你嗎?”我搖搖頭,恨我要賣掉她心愛的房子嗎?“你曾經讓我失去了一個真正關心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