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還記得他第一次使劍的情形。
那時候的對手是一頭狼。
他流浪在西北荒漠,就看見了一頭狼。他聽說狼是群居動物,絕不會單個出現。所以他得在狼呼喚同伴之前將狼殺死。
他拔出了腰間的劍,那是一柄簡陋、鈍的劍,劍身還生了鏽。他沒錢買劍,是在一個垃圾堆旁撿到的。他是性子高傲之人,即便是餓死,也不會去撿垃圾堆裏的食物來吃。可劍不一樣,他家雖在農村,沒見過劍。可一看見這長長的鐵製的玩意兒,就覺得這東西是特意為他製的。
狼已經是饑腸轆轆了,就連眼睛都充滿了血絲。
他也是饑腸轆轆。他的餓,恐怕不在狼之下。他已經把腰帶勒了又勒,把嘴唇舔了又舔。但每一次看著前方,摸摸腰上的劍,就會精神大震,往前再走出幾步。他相信,隻要再走幾步,就會找到市集,就能活下來。
可他遇上了狼。
饑餓而孤獨的狼。
正如他。
狼和他對峙著,喉嚨裏時不時發出低沉的吼聲,足以令任何一個漢子畏懼。
狼終於是忍不住了,往前疾撲。
他往側踏幾步,劍用力砍在狼背上。因為劍太鈍,沒有砍傷。就像是一根鐵棒打在狼背上一樣,發出“砰”的一聲。
狼的眼睛更紅,吼聲更恐怖,就連嘴裏的流出的涎水也多了,長長地懸掛著,就像是一條銀帶,與沙漠相輝映。
狼再次撲起,將他按滾在地,牙齒就咬在他的肩頭。
他疼得大叫一聲,右手憑空多了力氣,長劍疾刺,捅穿了狼的肚子。狼肚子裏的穢物就掉在他的身上。
可狼未死,狼的腸子就懸掛著,一截已經是沾了沙子。可它還未死,仍能發出低沉的聲音,似是威脅。
他膽子大了,原來狼並不可怕。
狼第三次撲起時,他故意倒在地上,看準了狼的脖子。長劍又一次捅,狼的熱血就濺在他的臉上,血腥味足以令人作嘔。
他大笑幾聲,一把抱住狼的屍體,這條和他一樣孤獨的狼,就死在了他的手裏。
他將狼血喝了個幹淨,然後將狼埋在沙裏。跪在狼的墳前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人像我對待這頭狼一樣對待我。”
那一年,他十二歲。
這一年,他二十八歲。
距離第一次用劍已經是十六年。
十六年來,他從一個劍的初學者變成一個用劍高手。
他從一個默默無名的隨時可能餓死凍死的流浪兒變成一個武功高強的仇家遍布天下的流浪漢。
流浪兒和流浪漢,隻是一字之差。於他,卻是整整十六年。
他簡簡單單的一刺,“丁”的一聲,劍反彈回來,震得虎口一陣劇痛。
他眼中漸漸布滿血絲。
——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人像我對待這頭狼一樣對待我。
煙雨的身影似乎是變成了一頭狼,一頭在沙漠裏的孤獨的狼。
江南紅了眼,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長劍往前疾刺,便聽“叮叮叮”三聲脆響。長劍自中斷掉,鐵鏈往後彈開,煙雨的身子往後疾退,看著眼前這個滿身寒氣的人,忍不住抖動了一下身子。
江南喉嚨發出“嘿嘿”的聲音。
這不是人的聲音,這是獸的咆哮,獸的呐喊。
斷劍往前再刺。
煙雨鐵鏈一抖,直直往前點去。
鐵鏈伸直,足足有一丈兩尺,而斷劍隻有一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