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太子燕承騖和太子妃死去的時候,燕以浚還不到七歲,他其實不太能理解,為什麼一夕之間爹娘都意外沒了,為什麼從前稱他為郡王的人們,突然都改稱他為世子,為什麼從那一天開始,他要跟著叔叔嬸嬸一起過活。燕以浚年紀雖小,進書院卻已經有一年多了,他知道隻有父母都不在了,小孩子才會跟著叔叔嬸嬸過活,他還不懂追究爹娘出了什麼事,隻是在成王府住著,他再也不敢使性子,生怕被人嫌棄。

燕以浚在原先的成王府,後來的太子府長到十歲,才頭一回從一向不要好的堂弟口中得到了一部分的真相,說他爹娘是被皇叔害死的。燕以浚不敢相信,若是害死了他父母,為什麼要好好的待著他?連他一並害死了不是更好嗎?燕以悉便自以為聰明的解釋,自然是為了一個好名聲。

燕以浚不信,心裏卻存了事,有一日終於尋了機會問祖父崇明帝。崇明帝看著他十分難過的模樣,燕以浚便不敢問下去了,待要走時,祖父才歎氣道:“不是你皇叔害死了你父親,是皇祖父害死了他。是祖父自以為是,給了他不該給的,讓他有了不該有的心,走上了不歸路,浚兒,你也大了,可以去南邊走走。”

燕以浚得到這個答案震驚得心緒都平靜不下來,當晚就辭別了蘇簡夫婦和蘇澈,帶了行李遊學去了南邊。童鑫沒有追問,隻吩咐人好生保護燕以浚,對於蘇澈要求同去的想法,是直接駁回了。

燕以浚長這麼大是頭一回離開京城,一路南下才聽說南邊順著長江一直在剿匪,這一兩年以來才算平安了些,有人看他一個半大孩子由家丁護衛著出門,便提醒他萬事小心,最好雇了鏢局護送。燕以浚謝過了人家的好意,卻並沒有真的去雇鏢局護送,畢竟皇叔給他的人都是一流的高手,然後,他夜裏住了黑店,早晨醒來時發現自己似乎被丟在柴房中,身邊的護衛們都不見了。

燕以浚驚慌了一回,仔細看時不遠處坐著一個身量小小的女孩,撐著身子坐起來,道:“姑娘,我這是在哪兒啊!”

小姑娘回頭看了他一眼,聲音清清涼涼的,道:“不知道是清風寨還是涼風寨。”

“……”燕以浚聽過這兩個名字,昨天在投宿的客棧吃飯,聽人說清風寨專門大劫路過的行人,不僅搶人錢財,若有小孩子還要拐賣小孩子。而涼風寨更狠,據說還要吃人肉,尤其是細皮嫩肉的小孩子,不管被哪一路捉了去,對燕以浚來說都很危險。

燕以浚還想四處看看確認一下自己落到了哪一家手裏,柴房破舊的門一開,不用費心就知道了,兩名穿著灰撲撲布衣的壯漢廢話不說,直接將燕以浚和小姑娘扛起來,塞到外麵的馬車當中,顛簸著往山下去了,顯然是打算把他們兩個賣出去。

燕以浚會些武功,又有好的師父教,在他這個年紀武功算是不錯的了,但小孩子跟大人的力氣由著本質的區別,燕以浚就算打得過這兩人,難道還抗得過滿寨子的匪賊不成?便是腦子不如蘇澈好使,他也不傻啊!還不如等出去了,隻有這兩人的時候再動手。

小姑娘就坐在燕以浚的對麵,小小的身子仿佛坐在芳馨滿室的屋子裏,而不是一輛顛簸的馬車,身上沾了不少汙漬,一張小臉卻白白淨淨的,哪怕一直板著一張臉清清冷冷的模樣,也是個十分討喜的小姑娘。燕以浚思索逃跑計劃的閑餘,就光靠偷看板著臉的小姑娘打發時間了。小姑娘也不知有沒有發現燕以浚的目光,到馬車停下來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就像個雕刻精美的白玉娃娃一般。

馬車停下來,外頭的兩個大漢便叫兩人下車,也不要他們做什麼就讓他們在外麵走走,一人生起火燒水,一人就盯著燕以浚兩個。燕以浚老老實實的沒有逃跑的意思,實在是這個地方前麵是一條寬寬的河,另一麵是一個草木森森的林子,林子裏確實可以藏人,對方也不好找,可裏麵也少不了許多野獸,他這小身板還不夠塞牙縫的。

兩個大漢帶了幹糧,燒了水將幹糧也分了燕以浚兩個一些,吃了東西,就趕兩人上了馬車,接著開始趕路。許是旅途太過無聊,外麵兩大漢大聲說話打發時間,其中一個啐了一口,道:“先太子死了,新太子上台,咱們的日子是越發難過了。”

另一人也接口道:“可不是嘛,那時候背靠著九轉連環塢,上頭又有太子兜著,雖然每年要給太子送禮,可誰敢貿然來招惹咱們?都情願破財消災。那可是吃香喝辣的好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