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坡路與下坡路交錯的時間(2 / 3)

“啊,”我驚覺CD機還處在外放狀態,趕緊一把抓過來關掉,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那是因為你平時廢話太多幻聽了吧。”

“是麼……”他疑惑地問。

“就是這樣,”我生硬地轉移開話題,“你有什麼事趕緊說。”

“我沒事啊,”電話裏傳來他的笑聲,“我們來聊天吧。”

“再見。”

“等等,”他急忙對著電話喊道,“我開玩笑的,我是真的有事啊。”

“你說吧。”我看他臨時能編出什麼故事來。

他用極其神秘的語氣小聲說:“我正在準備你的生日禮物,猜猜看是什麼?”

“你每年送的都一樣好不好,”我無聊地打了個嗬欠,突然靈機一動,“難道今年換了?”

“沒有啊。”

我就知道不該對他報任何不該有的期待。

“我還差一點就畫完了,是不是很期待?”我看不見他也能想象到他此時哈巴狗一樣的表情。

“是,我先睡了,你慢慢畫。”我毫不期待地說出這句話,不等他回話就及時掛斷了電話,再次躺回床上打開收音機的外放。

從我和傅雨希小學開始學畫畫之後,我每年生日都會收到他畫的名為《我的朋友陳簡佳》、《可愛的陳簡佳》、《我的同桌陳簡佳》這類名字的我的畫像作為生日禮物。其中最醒目的是七歲生日他第一次送給我的那副《我的朋友陳簡佳》,如果題目裏沒有陳簡佳三個字,一定沒人能看出他畫的是個人,也看不出那個說圓不圓說扁不扁的巨大圖形是我的腦袋。那張臉上塗了至少十種顏色,眼睛還有好幾隻,牙齒畫的像吃人的怪獸一樣,我現在看到都懷疑他那時候是不是很恨我。雖然幾年之後他畫的漸漸像樣起來,但名字依然很沒水準。忘了是從哪一年生日開始,我收到的畫像就不再有題目了,我覺得比起他意識到那些名字起的很瞎所以放棄了,我更相信是他詞窮了這一可能性。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畫越畫越好了,甚至厲害到了讓我不甘心的程度。明明當年是一起開始學畫畫的,卻隻有他一個人這麼厲害,讓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所以我並不期待生日收到傅雨希的畫,盡管他會把我畫的很好看,但在我看來他純粹是在炫耀自己的畫技精進而已。

我和傅雨希都是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學畫畫的,準確的說,我比傅雨希還早開始學了兩個星期。

我小時候的夢想是成為一個畫家,其實現在我也沒有放棄,隻是不再宣之於口了。

不過客觀的回想一下,學畫畫應該是我的人生走向失敗的第一步。

而我是懷著驕傲的心情,心甘情願、蹦蹦跳跳地邁出這一步的。

這歸功與我爸高超的說客天賦,他並沒有像其他父母一樣凶巴巴地把哭哭啼啼的小孩子拉去報名地點,強迫他們不報名就不許回家。他隻告訴我隻有特別有天分的小孩子美術班才肯收,我聽了心裏暖洋洋的,得意的想像傅雨希這樣的傻瓜一定是沒有資格參加的,而且如果參加了美術班,不僅可以向肖揚他們炫耀,晚上回家也不用被那個討厭的傅雨希纏住了。

誰知道兩個星期後的美術班上,我拿著自己第一次畫的畫站在講台上聽著老師的表揚笑得無比開心的時候,卻看見傅雨希背著畫板提著小桶和顏料站在門口。

“你來這兒幹什麼?”我狐疑地問。

“和你一起學畫畫啊。”他笑著舉起他的小紅桶,換來我沒好氣的一瞪和滿肚子的納悶。

不是說隻有有天分的孩子才能來的麼,那傅雨希這個家夥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這一事實對我造成了極大的打擊。

難道說他真的有什麼我看不到的特殊才能?我悶悶地想著,但是不到一個星期我就得出了答案:沒有,絕對沒有!

他每次上課他就隻有三件事可做:盯著我傻笑,盯著我的畫板傻笑,盯著自己的畫板傻笑。有一次我實在被他盯得煩躁,就無奈地問他:“你不畫畫到底來這裏做什麼啊?”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我一個人回家會害怕嘛。”我聽了這話腸子都悔青了,暗暗罵自己前幾天晚上為什麼要和他一起回家,結果帶來這麼個大麻煩。但實際上,我也沒吃多大虧。美術班總是在七點下課,冬天的七點,天已經完全黑了,但因為有傅雨希在身邊,我可以不用再手裏緊緊攥著小桶冰涼的提手,眼裏噙著淚水一個人回家,當然這些我永遠不會告訴他。

後來我才知道,我爸是在我去美術班的第二天開始住院的,他之所以送我到美術班去也是因為我媽要在醫院照顧他回來比較晚,擔心我放學回家沒人給我做飯。至於天分什麼的,自然也是他編出來哄我的。

一個學期之後,傅雨希終於也學會擺弄顏料了,但他大部分的顏料最後總會弄到自己身上,所以我中間休息時總會無語地看著他慌慌張張地擦著自己衣服上的顏料,否則回家一定會被他爸痛揍一頓。

我以為他在美術班呆不了多久就會自覺退出了,沒想到他居然一直呆了下去,更沒想到他的畫竟然越畫越好。五年級我有一次翻他的畫本,驚訝地看著裏麵的畫問他:“這是你畫的?”他很不好意思地搶過來說:“這些畫的不好,我準備收起來的,你別看了。”但是那些他口中不好的畫,絕對已經不是一個小學美術社的孩子能畫出來的水平了,無論是筆法還是色彩都相當的成熟,甚至比我在一些中學的插畫刊物上麵看到的畫都要專業。那年暑假,我們同時參加了一個國家級的少年繪畫比賽,傅雨得了第二名,美術班還有幾個孩子也獲獎了,而我卻什麼名次也沒得到。第二天在學校,一向對我親切的美術老師看我的眼神發生了變化,每次和她對視的時候她眼裏都有掩飾不住的失望,也許是我多心,我總覺得那眼神裏有幾分鄙夷的成分。而老師和同學們對傅雨希卻開始關注了起來,老師還向他道歉說以前完全沒發現他是這麼有才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