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金鈴跟在他身後進了書齋,程子奇獨自坐下了,見桌上放著一簍李子,知是她帶來的,卻沒心情吃。窗外紅亭綠樹,花草芬芳,鳥啼悅耳,泉水流淌。楚金鈴背著手立在窗前,見他虎著臉不說話,心裏想惱他,可是左看右看,定睛細看,怎麼也沒法從他身上找出半點瑕疵。說來也怪,這個男子越是無可挑剔,她就越想從他身上找毛病,找不出來,心裏就恨恨的,恨自己沒用,平白無故地傾心喜歡他。
她走到桌前,取了個李子遞給他。程子奇道:“你放下,我不愛吃。”楚金鈴氣得一跺腳,大聲道:“程子奇,你惱誰?為什麼我一來你就沒個好臉色。”程子奇並不正眼看她,道:“此軀寄人籬下,我敢惱誰?”楚金鈴心又軟了,盯著他望了半天,和聲道:“你且聽我說,姥爺命我出穀去嶺南之地救助一位忠良武將的子嗣,那天因為去得太急,沒抽出空兒來告訴你。”
程子奇道:“你說的忠良武將是哪一位?”楚金鈴道:“是前些時日,起義軍討伐太後的徐敬業。我在嶺南的一個小城近郊救得徐敬業的兒子,已經帶回來,稍後你就可以見到他。”程子奇冷笑一聲,道:“九靈穀可真有辦法,竟把他也弄來了。也不知你們打的到底是什麼如意算盤。”
楚金鈴心中有愧,未便答話,說道:“我命人把他帶來,你和他親近親近。我知道你們是相識。”又道:“呆會兒你見到他,就對他說九靈穀和你們誌同道合,都是和武太後做對的勢力。你勸他安心住在這裏,不要想著走去旁處,現在外頭實在太險惡,沒有我們九靈教保護,他一走出這裏就會被官府捉走。”程子奇也知道外麵的情勢,不禁悵然興歎。
徐承誌到得精舍外,程子奇快步迎出,呼道:“兄弟,久違了。你還好嗎?”徐承誌心頭悽苦,一見到這位兄長,立時濕了眼眶,呼道:“子奇兄,我還以為此生無法再見到你了。”兄弟二人聚首於患難之中,相擁一處,互道安康。
“兄弟,見到你平安無事,我便了了一樁心事,快隨小兄進來敘話。”程子奇緊緊地拉著徐承誌的手,相攜進屋。
徐承誌見楚金鈴坐在書齋裏,不覺一愣,向她點了點頭,卻並不上前行禮。因為他一到這九靈穀裏,就被寨卒請進了一間簡陋的木屋。寨卒守立在門外,不準他隨意的走動,好似看管囚人一般。他想,我是被你們請來的客人,這算什麼禮法?若不是為了和程子奇見麵,他便要告辭走了。
楚金鈴見徐承誌神色非善,傲慢無禮,登時臉色一沉,說道:“怎麼的,就是打路邊撿條狗回來,它還懂得搖幾下尾巴不是?何以失敬?”徐承誌站住了,還以顏色地道:“失敬、失敬得很!我卻要問你一問,為何我一到這裏,就給人監視著不得自由?”楚金鈴冷笑道:“這裏又不是你自己家中,豈能容你隨意走動?”徐承誌吃了一句啞虧,脹紅了臉膛,瞪了楚金鈴半晌,方才說道:“確實如此,待我和兄長說幾句話,便要告辭,決不打擾姑娘太久。”楚金鈴乜斜著眼睛瞧了瞧他,心中冷笑,忖道:“且不理他。他想走出這裏。除非是成了仙兒,會騰雲遁地之術。
程子奇拉著徐承誌坐下,二人互道自身遭遇。徐承誌方始得知此地名叫九靈穀,是冥王教教下的一支派。程子奇到此已有半載餘久。又聽說韓王嫡孫黃國公李譔的公子李震,博州刺史琅玡王李衝的公子李成英,宰相裴炎的長孫裴世千,宰相魏玄同的嫡孫魏元貞,澤王李上金家中五位王子李義珍、李義玖、李義璋、李義環、李義謹,以及五女李玉香,也都給人救到這裏來了。徐承誌自幼隨父在外省帶兵,與京城中這些王孫公子素不相識,但他聽說這些人都是遭受武太後迫害,同病相憐,覺得親近。
程子奇問徐承誌外麵是什麼情況。徐承誌答說:“麗景門察事之卒,布滿市井,小涉譏議,即捕治。胡亂羅織罪名,為害非淺。上至當朝重臣,下至良善小民,恐觸忌諱,畏言國事。”又道:“太後執政,未及一載,忠臣良將,已給她誅鋤殆盡。其奸詐無恥者悉為她用,如周興、索元禮之輩,爭以誣陷善類為功,英雄豪傑如先父者,自知不能容身立命,唯有一死,表白忠誌而已。”
程子奇聽罷,悵然興歎,說道:“此九靈穀地處偏遠,太後鞭長莫及,一時倒還安全。兄弟若是無它投身之所,就留下來,與我一起讀書習武,以圖來日建功立業,報效國家。”
徐承誌道:“子奇兄,小弟與你稍聚些時,便要告辭。”
程子奇道:“你欲向何處去?”
徐承誌道:“小弟有位師祖,乃是當今武林名宿,人稱南劍的上陽真人。”
程子奇道:“莫不是午量觀觀主上陽真人麼?”
徐承誌道:“不錯!小弟正是打算去昆侖山午量觀拜見師祖,求他授藝。”
那時楚金鈴在一旁聽得按捺不住火氣,插口說道:“‘南劍公良’名頭雖大,比起家外祖父西冥獨步天下的‘凝靈神功’隻怕還差得遠呢。依我說,多半是武林中那些無知之輩,為了東南西北說得順嘴,拿來湊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