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總有下不完的雨,細細的雨絲潮濕的石板路,街上的行人撐著油紙傘,寧靜的仿佛隻能聽見這絲絲雨聲。
母親倚著窗做女工,時不時與我說一些街長裏短。她總是如此,關心每一個人,家裏廚房的陳媽剛添了孫子也能讓她高興上一陣子。
母親終歸是寂寞的,她總說還好生下了我,不然這漫漫時光真不知道該怎麼打發。
母親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美得不可觸摸美得無法形容,歲月流逝也沒帶走她許多光華。她總說我才是她此生見過最美的女子,有她身上江南婉約的氣質,還繼承了父親的優點。
我的父親是當朝的吏部侍郎,出身世家才華橫溢,在南下遊曆的時候遇上我的母親。母親說,第一眼見到父親便覺得世事都沒了光彩,她的心裏眼裏隻有這麼一位白衣男子,氣度偏偏溫文爾雅。不顧自己卑微的身份,不求名分跟父親在一起,父親在京城是有家眷的,大夫人是當朝右相的幺妹,另還有幾房姬妾。我的母親出身卑微,況且她不喜生活在深宅大院中,於是一直留在江南。
父親有空還是會來江南看我們,隻是有時候一走就是今年見不到。從小他就對母親說,我們的晚晴將來是有大造化的,夫人需好好教養。
於是從小我便不能出去玩耍,經常被關在家裏跟著各家名師學琴棋書畫,歌舞禮儀。每一位師傅都是各行翹楚,那時候我不明白為什麼如此,直到今天才直到父親當日的用意。
雨一直下個不停,我一邊陪母親說著話一邊看書,母親突然道:“前些日子你父親來信說這幾日會來,不知道路上可順利,應該這兩日就來了。”
我笑笑:“難怪這兩日您這麼開心,話都比平時多了不少。”
“你父親說這回來有事跟我們說,信上也沒明說,我還真是好奇。”
……
吃過午飯沒多久,就有小丫頭興衝衝跑進來“夫人、小姐,老爺來了!”
母親忙起身攏了攏頭發,收拾了下衣著,領著我趕緊出門迎接。
每次父親來,母親就跟初戀的少女似的,開心的連笑容都無比明媚。
父親進門來,彈來彈身上的雨珠,母親忙上去伺候他洗手又吩咐廚房做菜。他與兩年前變化不大,他微笑著對母親說:“月華你好好坐著吧,不用忙,這都兩年沒見你們倆了,坐下來說說話吧”
不一會兒,酒菜已擺滿一桌。
母親細心的為他夾著菜,父親開口說道:“晴兒真是越來越漂亮啦,多虧夫人教養的好,最近功課如何啊?”
“這還用我說嘛,她那些個師傅不是應該早報給你知道了吧。”
父親滿是讚賞的表情“我們的女兒自然是人中之鳳啦!”
我對他依然是客客氣氣的“父親過獎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這次來是接你們去京城的,在江南終歸不方便,何況三年一次的選秀馬上要開始了,先讓晴兒上京城熟悉一下。”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似有悲傷之情又不敢過分表現出來。“我們母女自是聽老爺安排。”
父親笑了笑,滿意的繼續用餐。
其實有時候我一直在想,我的父親真的愛我的母親和我嗎,會經常想起遠在江南的我們嗎……而我對於父親來說,是什麼呢,因為美貌被日日關在房裏學琴學畫看書習字。他從來沒有問過我是不是願意去京城,也沒有問過我,是不是不願意進宮。
江南的雨終於停了,陽光暖暖的撒滿了整個院子。
這樣好的天氣我始終開心不起來,這個小小的庭院,裝滿了兒時的記憶,如今卻要離開。
下人們忙忙碌碌收拾了好幾天,細軟行李裝了好幾大車,上京母親隻帶了一個貼身的嬤嬤,李姨以及我的丫鬟,李姨的女兒幻雪。李姨年紀輕輕夫君就客死異鄉,和女兒無依無靠,在一個下著大雪的日子母親收留了她們。
從此以後小女孩就成了我的貼身丫鬟,我叫她幻雪。
鳳前欲勸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
未隨流落水邊花,且作飄零泥上絮,
鏡中已覺星星誤,人不負春春自負。
夢回人遠許多愁,隻在梨花風雨處。
春日裏我跟著父親離開了江南小城,來不及回憶,來不及道別,來不及悲傷。
這宿命從一出生就已注定,我改變不了也不怨,隻是淡淡的愁緒總是湧上心頭。
……
京城的繁華是我不曾見過的,碼頭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