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伯在伊利諾伊度過的第一個冬天是該州曆史上最寒冷的冬天之一:草原上的積雪有十五英尺深,牛群死光了,鹿和野火雞幾乎滅絕,人也有被凍死的。
那個冬天,為了掙得一條用灰胡桃樹皮染成棕色的斜紋棉布褲,林肯答應插一千根圍欄。他每天跋涉三英裏去工作。有一次,在穿越桑加蒙河時,獨木舟翻船了,他被扔到了冰冷的河水裏,還沒趕到離他最近的沃尼克少校家,他的腳就凍僵了。接下來的一個月裏,他完全不能走動,所以,那段時間,他躺在少校家的壁爐前,講講故事,看完了一卷《伊利諾伊州律法》。
在此之前,林肯曾追求過少校的女兒,不過少校沒有同意。什麼?讓他沃尼克家的女兒,嫁給這個笨手笨腳、沒受過多少教育的插圍欄的家夥?一個沒有土地、沒錢又沒希望的家夥?沒門兒!
是的,林肯沒有土地,這還不止——他根本不想擁有土地。他已經在農場上度過二十二個年頭,受夠了這種拓荒者的種地生活。他痛恨折磨人的辛苦勞作和日複一日孤獨乏味的生活,他渴望與眾不同,渴望與人接觸,他想要一份工作,一份可以讓他與人結交、在身邊聚集一群人,用自己的笑話逗他們大笑的工作。
還在印第安納的時候,亞伯曾經幫人劃著一條平底船順流而下駛往新奧爾良,當時多麼有趣啊!新奇、激動、刺激。一天晚上,小船在杜欣夫人的種植園邊靠岸,一群拿著刀和棍棒的黑人登上了船。他們打算殺死船員,把屍體扔進河裏,然後駕船把貨物運到新奧爾良的老巢。
林肯抄起一根棍子,靠著又長又壯的胳膊,先把三個強盜打到河裏,又把其他人趕上了岸。不過在打鬥中,一個黑人用刀子劃傷了他的額頭,直到去世,他右眼上方還有一道疤痕。
不,湯姆·林肯不可能把亞伯永遠束縛在拓荒者的土地上。
見識過新奧爾良之後,現在,亞伯又給自己找了份水上的差事。他跟繼弟和二表弟一起伐樹,砍成段,走水路運到鋸木廠,造好一條八十英尺長的平底船,裝上熏肉、玉米和豬,然後沿密西西比河順流而下。
林肯負責做飯、掌舵、講故事、打牌,還時不時敞開嗓子唱上一段:
纏頭巾的土耳其人,誰也看不起,
卷著連鬢胡,趾高氣揚邁著大步,
可是除了他自己,誰也沒注意。
這次旅行對林肯產生了非常深刻而久遠的影響。赫恩頓是這樣說的:
在新奧爾良,林肯第一次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蓄奴製的恐怖,他看到“鐵鏈鎖著的黑人被鞭子抽打”——內心的公平正義不能容忍這種野蠻行徑,思想和良知也突然警醒——他意識到自己平日裏聽到和讀到的消息都是真的。沒錯,如他的一個同伴所說:“當時當地,蓄奴製如烙鐵一般深深地燙傷了他”。一天早晨,三個人在城裏漫步,正好趕上一場奴隸拍賣會,待售的是一個蓬勃有力且長相清秀的黑白混血女孩。競價者逐個對她進行檢查:捏捏她的肉,讓她像馬一樣在屋子裏跑一跑,以便看看她走路的姿態。就像拍賣人說的那樣,“競價者們可以盡管看”,因為他們有權知道自己要買的物品是不是完好無損。林肯不堪忍受這令人反感的場麵,懷著“難以抑製的仇恨”轉身走開了。他央求同伴一起走,並說:“上帝,夥計們,我們走。如果有一天我有機會揍它(指蓄奴製),我一定要狠狠地扁它一頓。”
丹頓·奧法特非常喜歡林肯,就是他雇林肯去的新奧爾良。奧法特喜歡他講的笑話和故事,也喜歡他誠實的品質。他雇林肯返回伊利諾伊州,砍倒幾棵樹,在新塞勒姆建造一間小木屋,開起了雜貨店。這是一個總共隻有十五到二十間小木屋的小村子,都建在蜿蜒曲折的桑加蒙河沿岸高聳的懸崖上。在這裏,林肯一邊在雜貨店當店員,一邊經營著一間磨坊兼鋸木廠。他在這裏生活了六年——這六年對他的未來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村子裏有一幫野蠻、喜歡聚眾挑事的家夥,人稱“克林幫”。這群人自稱比伊利諾伊州的其他任何幫派都更能喝威士忌,更能發毒誓,更能摔跤,更能打架。
但他們心地都不壞。他們忠誠、率真、慷慨、富有同情心,就是喜歡出風頭。所以,當喜歡誇誇其談的丹頓·奧法特來到這兒公開讚揚他的雜貨店店員亞伯·林肯孔武有力的時候,克林幫的人樂壞了,他們要給這個自命不凡的家夥長點兒見識。
不過事情的走向恰恰相反,年紀輕輕、高大健壯的林肯贏了賽跑和跳遠。靠著他的長胳膊,他扔出去的大槌或加農炮彈比其他人都遠。而且,他會講他們聽得懂的笑話,他講的故事能讓他們笑上幾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