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她女兒都會電話問候她,每當她的小外孫女和她通話時,她總是很甜蜜地笑起來,那是一天中她最輕鬆愉快的時刻,看見她像個孩童般微笑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什麼叫做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原來天底下的老人都一樣的,他們是多麼需要關愛啊。做父母的總是牽掛著自己的兒女,這位西班牙老太太也不例外。她經常趁超市打折時購買一大堆肉食,卻從來不吃,全部冷藏著,慢慢地塞滿了一個小冰箱,因此我們私下裏給了她一個綽號——“肉食控阿婆”。閑聊時我向她提到這個問題,她回答那些全是買給兒女的,當他們回來探望她時,就可以做他們最愛吃的烤乳豬了。在她說這些話時,嘴角上洋溢著滿是作為一位母親的幸福與驕傲,即使孩子不能常回家看看,作為母親她也不會有絲毫抱怨,反而心中裝滿了一個母親的愛。
她的生活也並不總是充滿著歡快與幸福,有時不幸也會悄悄地降落在她身旁。那天我放學後,看見她在廚房中獨自飲泣,一番詢問後才知道她遠在聖塞巴斯蒂安的妹妹不幸得了癌症而且已經到了晚期。她不斷地重複著她的妹妹是一個怎樣的好人,為何晚年要受這般的折磨。她跟我講她是多麼希望能去看望她的妹妹,但因為身體不便,不能跟隨子女一同探望,想著可能即將要陰陽兩隔,老人眼淚不停地滑落下來,伴著她那布滿滄桑與皺紋的臉頰,越發地讓人感歎歲月究竟要在一個人身上留下多少生活的不幸與艱辛啊。看著她那顫抖的身體,不由得讓我為她們的親情感動,也因她感到一絲傷心。原本十分堅強的她,從沒向病痛屈服過,也沒向艱難的生活示弱過,這是她第一次在我們麵前哭泣,而且一連兩三天都麵容憔悴,讓我們不禁為她擔心起來。
驅散了寒冬的肅殺之後,迎來了久違的春的氣息,天氣漸漸變暖,她也增加了室外活動量。一天下午當陽光溫暖地灑進房屋,老太太推著裝滿花盆的手推車興奮地招呼我過來看她的“小生命”。原來她在中國商店買來了許多花種,準備將陽台裝扮成花的海洋。說著就開始將花盆倒滿培養土,把種子埋進花盆,然後我幫她把那些花盆搬到陽台。自從那以後,她每天都會去照顧她的那些“小生命”,不斷地澆水,時不時地幫它們挪動一下位置,好讓它們充分接觸陽光。自此她的生命中仿佛多了份追求,她精心地照顧著這些新生命,等待它們破土開花的那一刻。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天她突然興奮地叫我去陽台看一個新生命的發芽,當她向我展示她的成果時,眼中充滿了對生活的希望與憧憬。沒過多久那盆出芽的植物長出了綠葉,又過了一段時間,城市裏開滿了各種顏色的鮮花,我放學後快樂地向她描述各種鮮花的姿態,當我們走向陽台想去呼吸一下洋溢著花香的空氣時,一聲幸福地尖叫讓我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那盆植物上,不知道何時起它竟然有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兒。在她的示意下,我們將這盆花擺在了客廳最顯眼的地方,它仿佛是一種希望,一種新生,預示著在經曆嚴冬後迎來了美好的春天,頑強的生命力,驕傲地生長著。
忽然我覺得這朵花特別像她,在經曆了人生所有不幸與磨難後,依然對生命充滿著感恩,對生活憧憬著,即使有再多傷痛,也要頑強地生活,也要燦爛地開放。後來我離開了她以及這座城市,轉戰下一個留學目的地,我不斷地在想與她一同生活的這些時日裏,她竟然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教會了我要珍視生命,從中我學到了堅強樂觀的生活態度。每當我想到她時,總會聯想到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她坐在那盆盛開的鮮花前向我微笑,那笑容像陽光那般燦爛,如鮮花這般清香,令我回味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