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四下寂靜無聲,除了呼呼的風聲,枝葉婆娑間的摩擦聲響,萬物都陷入了沉睡。
忽的客棧馬廄旁的一個隱秘的角落裏有些許響動。
鍾灝思緒清晰,故十分警惕地朝那邊望去,一人高大健壯,戴一圓頂氈帽,身形敏捷地從馬廄欄邊的矮牆躍進客棧院子裏。
這邊的黑暗處早有人接應,捏著嗓音吹一聲夜鳥般的暗號,兩人視察著四周的情況,輕手輕腳往客棧二層租客們的房間摸索去了。
鍾灝見這兩人鬼鬼祟祟的隻覺沒好事發生,用手肘頂了頂還在沉思中的薛楚涵,輕聲道:“有兩個小賊摸進來了,咱們跟著去瞧瞧。”
一路遠遠地吊著那兩人,隻見他們偷偷摸摸地晃到上清派下榻三間上房之一門前,曲起手指在門上敲了三重兩輕,停頓片刻又重複一套手勢,“吱呀”的一聲那門竟開了,兩人閃身入內立即闔上門。
上清派是道教宗派中極有影響力的一個派別,由當朝楊羲造作的“上清經”逐漸傳播後形成,以存神服氣為修行方法,輔以育經,修功德。
西南宅院孫泰造反,黑衣人大肆封山被司馬道子派人來援之時,上清派等眾徒亦隨其他武林門派趕來援助,事後與昌乾派、薛楚涵、鍾灝等人在同一個客棧落腳。
鍾灝與薛楚涵對視一眼,皆覺得不尋常。照理來說那二人形色鬼祟,最多也隻是當個梁上君子,偷些財物也就罷了,怎的在這接近三更的時辰裏竟然有人為其開門,仿佛久候已久靜待兩人似得。
於是兩人緊跟著攝上那房門之外,靜氣凝神地附耳去聽。
一人道:“來時可瞧清楚門外了?沒有人注意你們罷?”
另一負責接應的人道:“仔細看清了,大半夜的也不會有甚麼人。”
那人接著問:“要你們查的事情可查到了?”
一人的嗓音有些粗戛,聽著像是方才躍進門來的那個氈帽兒,他嗡嗡答道:“這事可實在棘手,普天下都在議論縹霧迷樓那一片玉玦呢,真假傳聞太多,壓根分不清,連懷遷珩那成精了的老狐狸都找不到的人,咱們雖然線人多,但暫時還沒有收獲。”
那人急道:“那可要壞了事,原本暗中跟著孫泰那老家夥那條線索,總想著有機可乘,卻不想孫泰如此沉不住氣,竟為了那樓主一時的挑唆便對武林正派大開殺戒,導致如今我們也失去了玉玦的消息,實在是愚蠢至極!”
鍾灝和薛楚涵訝異不已,在黑暗的連廊中麵麵相覷。
弦月玉玦,又是為了弦月玉玦!
此時一把異於先前三人的聲音溫和地響起。
兩人更是大吃一驚,單憑房內氣息判斷,他們都以為僅有三人在場,不想還有一人武功造詣如此深厚,呼吸的聲息幾乎細若罔聞,讓他們失去對這人存在的判斷。
那人的嗓音十分熟悉,推測可知是白日裏十分平和親切,與人交好的上清派掌事黃民。
上清派二代掌門朝中護軍長史丹陽句容許穆死後將派中大旗交由其子許翽,許翽仙逝時又傳其子臨沮,其子時年尚小故任命黃民擔任掌事,除輔佐臨沮外收集先世所寫經符秘籙,因此上清派的實際掌權人是黃民。
黃民笑吟吟道:“要是真的失去玉玦的下落,那就罷了,縹霧迷樓的黑衣人豈是好相與的,即便知道了也沒法奪回來,趁人人都將主意打在縹霧迷樓身上,如何秘密追蹤得到下一片玉玦才是正事,畢竟弦月玉玦有三,誰獲得多數誰開啟寶藏的可能性便越大,至於何人先拔頭籌其實並不要緊。”
兩人又聽了半晌,悄悄撤了出來。
鍾灝大拍胸口,長呼出一口氣道:“大開眼界了,還真他娘的人不可貌相,先有孫泰,再來便是黃民,還有多少我們未曾發覺的,打著濟世安民的幌子,實際爭權奪利、道貌岸然的武林正派?”
薛楚涵失望之色猶未散去,冷冷哂道:“邪教未必盡惡,正派不全為善。臭名昭著的魔門中人尚且會講道義,所謂的名門正派卻這般自私自利,用盡方法要將玉玦據為己有,塵兒和靖安大俠說得對,正邪隻在人心,且看這麼多武林門派因玉玦和寶藏利欲熏心不惜鋌而走險,我真是失望。道不同不相為謀,明日一早我便回薛家莊。”
鍾灝也道:“不錯,我也該走了,待回去與老爺子交代清楚這事,我便盡快去尋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