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墨爾本勳爵(2)(1 / 3)

他的真實個性很難琢磨:半信半疑,複雜,或許有點兒自我矛盾。他的身世與他的命運之間有一種不和諧的諷刺意味,他把他的一切歸結於他的出身,他的出身並不光彩,她的母親曾深愛著艾格蒙特勳爵,墨爾本勳爵不是他的親生父親,這件事弄得滿城風雨。他的婚姻,貌似是他年輕時候誌得意滿的標誌,其實是一個悲劇、一場讓人絕望的失敗的婚姻:卡若琳小姐,“精力旺盛很難平靜,太聰慧不能接受教誨,顧忌過多”,差一點兒毀掉了他的人生。最後,他擺脫了她的愚蠢、奢侈、憤怒、絕望和摯愛給他帶來的痛苦和混亂,孤獨一人,回憶著過去那些悲喜交加的生活,他隻有一個兒子,還是個弱智。但是他也有一些事情要歸功於卡若琳小姐。當她陷入與拜倫瘋狂的熱戀時,威廉·蘭姆隻能憤世嫉俗地待在家裏,用讀書來打發那些孤獨的時光。於是,他養成了讀書的習慣,開始喜歡學習,獲得了關於古今文學的廣泛的知識,這些成為他精神世界的意外收獲。他對讀書的熱愛從沒有減少,當他成為首相後,也總是找時間來讀每一本重要的新書。他最喜歡的是研究神學,這與他的性格不大協調。他是一個有修養的古典學者,精讀了教會的作品,一絲不苟地仔細閱讀大卷的評論和注釋,在閑暇的時候,你會發現他在翻閱《聖經》。對於那些他喜歡的女士們,他常會借一些關於《啟示錄》的闡釋性學術著作給她們,書中往往會有他親手寫下的旁注,有時會借一本拉德納博士的《關於抹大拉的馬利亞皈依猶太教的錯誤》。這些女士中較虔誠的會認為,這些探究可以把他引向正道,但是他餐後的談話並沒有顯示出這種征兆。

他政治生涯上的自相矛盾也是非常古怪的。他有貴族的氣質,信仰上比較保守,憑借這些他才成為流行黨和改革黨的領袖人物,上台執政。他極度不喜歡《改革法案》,最後卻隻能當做“必要之惡”接受了。《改革法案》是政府存在的基礎。他多疑的性格使他難以相信任何形式的改革。他認為,事物保持原來狀態是最好的,或者說,至少是沒有壞處的。“你最好不要幹任何有益的事,那麼就不會陷入困境”是他的格言之一。教育充其量是徒勞無功的,對窮人進行教育是相當危險的事情。工人的孩子呢?“哦,還是隨他們的便吧!”自由貿易隻是個幌子,投票選舉是沒有用的,對於民主,也是沒有的事情。

雖然如此,他不是一個反動主義者,隻是個投機取巧的人,他說,政府的全部責任,就是“組織犯罪和保護貿易”。一個人真正希望做的就是將它維持下去。他以非凡的方式做得很好——不斷妥協、動搖和矛盾,帶著各種脆弱,同時非常精明、溫順甚至忠心,還有輕鬆自如地用人處事的本領。他無動於衷地處理著事務。接見要人時,你會發現他坐在一張淩亂的床上,周圍散亂地放著書籍和報紙,或者是在更衣室裏,胡亂地刮著胡子,但是當他們下樓時,他們會發現他莫名其妙地上氣不接下氣。當他接見代表團時,他從沒有認真對待過。那些尊敬的蠟燭商代表或廢除死刑社團演說時,首相在全神貫注地吹羽毛,或者突然說一個不得體的笑話,這讓他們非常痛苦和窘迫。他們怎麼會知道首相在前一天晚上已經很認真地看了他們的提議。他憎恨讚助和會見要人——這對首相來說,是非常罕見的。他突然大聲說:“我很確定的是,那些主教們是來煩我的。”但是,最後當確定下來要會見要人時,人們就能發現他敏銳的鑒別力。他的同僚發現了另外一個征兆——到底是他沒有責任心還是他太聰明了,竟在內閣會議上睡著了。

要是他早出生一點兒,他或許會是個更單純、更快樂的人。如今,他就像一個18世紀的產兒,他的命運同那個艱難冷漠的新時代合而一體。他是秋天的玫瑰。盡管他和藹、幽默、隨遇而安,但是他仍有一種深深的不安感。他是一個感傷的憤世嫉俗者,是一個懷疑論者,他的內心焦躁不安,充滿憂鬱。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不管怎麼樣,有一點可以確定:墨爾本勳爵總是富有人情味,崇高的人情味——也許,太過於人性了。

現在,在他步入老年時,他的生活發生了變化,一個嶄新的、不尋常的變化。一轉眼間,他成了一個年輕姑娘的私人顧問和日常陪伴人,這個年輕的姑娘剛從育兒室登上王位。他與女性的關係,就像他的其他事情一樣,模糊不清。沒有人能夠弄清楚他在婚姻生活中的複雜感情,卡若琳小姐消失不見了,但是他那獨特的脆弱的感情依然還在。各色各樣的女人對他來說是必不可少的,他並不節製自己,他每天總是有大部分時間花在這上麵。他的女性氣質使他很容易、很自然、不可避免地和許多女性成為朋友,但是他的男性氣質也很強大。在這種情況下,也就使他們的關係很容易、很自然甚至不可避免地僅僅是朋友的關係了,於是謠言和糾紛四起。墨爾本勳爵曾在離婚訴訟中做過兩次被告,但是他每次都能勝訴。可愛的布蘭登女士,不幸而才華橫溢的諾頓女士……法律免除了她們的罪行。除此之外,便是神秘的麵紗。但是,無論如何有一點很清楚,有了這樣的名聲,他在白金漢宮裏的首相地位處在一定的危險境地。但是他已經習慣了,他能夠非常完美地處理這些情況。他的行為一開始就是無可挑剔的。他對年輕女王的態度糅合了政治家的謹慎、朝臣的尊敬和父親般的殷切希望,他對女王既尊敬又充滿感情,既是仆人也是引路者。同時,他的生活習慣遭遇了驚人的變化。他那舒適、沒有規律的生活受製於王室一成不變的規律,他不能懶散地躺在沙發上了,不能再說粗話了。這位閱曆豐富的人,曾是拜倫和攝政王的朋友,曾以他的悖論迷住了荷蘭府的健談者,曾是一個說著猥瑣的話讓飲者開懷痛飲的憤世嫉俗者,曾以溫和的語言迷住了美麗、激情和聰慧的情人,現在,他卻一晚又一晚,坐得筆直,遵守著宮廷禮儀的肅靜和拘謹,非常禮貌地與女學生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