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許是維多利亞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刻。大臣們、報界、民眾都一起找她的麻煩,指責她的所作所為,並且對她表示出冷漠無情和傲慢。她告訴馬丁先生,她受到了世人的誤解,她傷心地向他抱怨,認為人們對她的抨擊是不公平的,並且說“沉重的工作和煩惱,10年來的孤獨無助,再加上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健康也越來越力不從心了”,“這些幾乎讓她陷入了絕望狀態”。情況確實很糟糕,仿佛她的一切都是失敗的,仿佛女王和國家之間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如果女王在19世紀70年代就逝世的話,世人肯定會認為她是一個失敗者。
三
然而,她卻承受了不同的命運。共和主義運動的爆發,實際上是這一時期緊張局麵的回光返照。自從頒布《改革法案》以來,自由主義的浪潮就開始平穩地延續了,等到格萊斯頓先生重組內閣的時候,這股浪潮達到了頂峰。但是在內閣重組結束前,這股浪潮就開始消退了。這股浪潮的消退,來得很突然、很徹底。1874年的議會大選改變了整個政治格局。格萊斯頓先生和自由黨人垮台了,而托利黨卻第一次在英國獲得了毫無懷疑的優勢地位,顯然,這次托利黨是由於迪斯雷利的卓越才能和魄力才成功的。迪斯雷利已經不再是軍隊的指揮官,而是一位凱旋的英雄,在一片勝利聲中,他在內閣中重居要職。維多利亞也像對待英雄一樣,歡迎了她的首相。
接下來的6年是激動人心、驚喜不斷、繁榮昌盛、多彩的6年。迪斯雷利,這個令人驚奇的人物,在經曆了非凡的抗爭後,在他70歲的時候,將自己少年時代荒謬的夢想變成了現實。他知道如何準確地猜測女王的心思。於是,他奇跡般地成了這位女王的仆從和主人。女人的心思在他麵前就像一本打開的書,他的全部事業就在這本奇妙的書上,似乎書越奇妙,他也就越能從容應對。不過,比肯斯菲爾德夫人和瘋狂的崇拜者穿著木屐鞋、身材很胖的喬治·威廉姆斯小姐,都已經過去了,取代她們的是一位更加傑出的人物。迪斯雷利憑借老練的手段審視著現在發生的一切事情,從沒感到過茫然失措。他洞察著環境和性格的錯綜複雜的影響,明白地位的驕傲和本身的矜持的結合,了解在感情的流露背後,還有奢華和新奇的氣質,他深諳一個充滿智慧且充盈著女性成分的人,在這個神秘的地位上應該是什麼樣子的。他的臉上帶著笑容,把維多利亞尊稱為“仙後”。他非常喜歡這個名字,因為這個模棱兩可的名字可以準確地表達他對女王的幻覺。斯賓塞的典故讓人很愉悅,它喚起了人們對安娜的美好聯想。但是,他使用這個名字卻有更多的含義,它暗示了一種具有魔力和神話特征的小生物,暗示了一種與她的性格十分不協調的矜持。他決定,從今往後,隻為她一個人效勞。能夠做到公允是很罕見的,但是在政治家那裏,公允大概就更罕見了,然而這個精於世故的人卻具有很高超的公允品性。他不僅知道他應該做的事情,還知道他必須做的事情。他在聽眾席上就像在戲台上一樣,細致地注意到每一個有趣的局勢、每一個發展階段以及他自己的完美表演。
笑容出現,然後又消失了。他以東方人的莊嚴和順從,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就開始他的工作了。他從剛開始就知道,同“仙後”這樣的人打交道,最好的方法就是反格萊斯頓而行之。這樣的方法正好是他的拿手戲。高談闊論、訓誡和闡述並不是他的習慣,他喜歡在政務活動的路途上撒些鮮花,把嚴肅的論據壓縮成一句愉快的話,把自己的想法以友好的神態傳達給別人。他很具個性。他發現,這樣的個性是打開“仙後”心靈的鑰匙,因此,在交談中,他從不允許自己失去這種個性。他總是以一種親切溫馨的方式談論各國的大事要事。她始終是皇家婦人,是受人崇拜敬畏的女主人,而他是忠誠的、謙遜的朋友。一旦他們建立了親密的個人關係,所有的問題都會解決。但是為了保持這種關係順利平穩地發展,他必須謹慎小心:軸承需要經常塗油。迪斯雷利從不懷疑潤滑劑的作用。“你聽過有人叫我馬屁精,”他對馬休·阿諾德說,“這是真的。每個人都喜歡別人奉承他,當你與王室人員打交道時,你必須奉承。”他說到做到,總是不斷地拍馬屁。他聲稱:“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榮譽,也沒有任何報酬可以與陛下的寵信相提並論,我的全部思想、感覺、職責和喜好都是為女王而存在的。我希望在我的餘生中,可以一直為女王效勞,如果不能再為女王效勞的話,我將靠回憶活下去。”“人活在世上,”他對女王說,“必須把自己的思想交給一位神聖的人保管,比肯斯菲爾德伯爵的思想永遠由女王保管。”她不僅是他的靠山,而且還是他在政府中的支柱。“如果女王生病了,”在一次嚴重的危機期間,他寫道,“他必然也會崩潰。所有的一切,都是依賴著女王而存在的。”“他為她而活,”他鄭重聲明,“而且,隻為她一個人服務,如果沒有她的話,所有的一切也沒有了。”在女王生日時,他精心準備了一份誇張的賀詞,“今天,比肯斯菲爾德伯爵有必要為女王的政治影響而祝賀,為她帝國的廣闊,為她海軍陸軍的強大而祝賀。但是他不能,他還有別的事情。他隻能想起他奇妙的命運,這命運讓他成了一個偉大的仆從。主人的慈愛、智慧和意誌,使他隻能勉強地承擔起這重擔。願全能的上帝能夠賜福於這個眾多國家和人民心目中的女王!”在他的手中,泥刀似乎表現出高超的技藝,成了門外漢無法認清其奧秘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