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稼渴望牛糞,嫩草渴望甘露,周羽渴望礦泉水。從前經常擰不開的礦泉水瓶蓋,這次好像自動脫落一般,掉到地下,打了幾個轉。周羽發育未完全的喉結有規律地上下擺動,他第一次感覺礦泉水就像乳汁一般——即使不知道乳汁的味道。一瓶礦泉水好似生命之泉,喝掉它宛若重獲新生。
到了午飯時間,累得要暈倒的眾人突然回光返照,開始賽跑,衝向食堂。
食堂不大不小,幾百號身上散發濃烈體臭的人蜂擁而至,汗臭和飯香進行著努力地鬥爭,最終飯香被擊敗。頭頂上的幾台電風扇正在酣睡,安靜地垂在天花板上。周羽看看食堂窗口的菜譜,發現有些菜名起得十分有詩意,比如荷塘月色、宛在水中央;有些卻起得十分可怕,比如酸甜炸蛋、紅燒獅子頭。
打飯阿姨們衣著全身雪白,遠看仿佛一群白衣天使。白衣天使們左手抄著大勺,右手捧著飯盆,麵對一群剛在沙場上戰鬥結束傷痕累累的士兵,準備發揚救死扶傷的美德。
周羽點了荷塘月色和酸甜炸蛋,白衣天使抄著勺子就走了。不到半分鍾,天使回來,周羽驚訝地發現荷塘月色竟是蒸雞蛋,這蒸雞蛋小得可憐,鵪鶉蛋都不如。周羽心情頗不寧靜了,把飯盆還給打飯阿姨,說:“阿姨,隨便幫我要倆葷菜。”
阿姨搖搖頭,隔著口罩說:“葷菜都沒了,被高年級的搶光了。”阿姨主動打了一份青菜給周羽,說:“來,這份青菜送你的!”
周羽無奈地道謝,端著飯盆找了個空座狼吞虎咽。
吃完午飯,周羽回到宿舍,看到除薑山外其餘四人都癱在了床上。薑山坐在床上看書,周羽瞄了一眼發現薑山在預習課文,手中的筆不停在課本上摩擦,頓時肅然起敬。
他感到沒有一絲力氣說話。身體又疲軟又沉重,軟得像棉花,重得像摻水的棉花,也癱倒在了床上。掛在宿舍天花板正中央的老式風扇,好像在唱著歌,吱呀吱呀地轉。這風扇轉動的角度十分刁鑽,吹出的風猶如大禹治水,三過周羽而不入,把五人都吹到了卻巧妙避開了周羽。
周羽耐不住炎熱,隻能把一隻腳伸出床沿,他終於感到一絲清涼的微風環繞著他的腳掌。無奈腳隻能傳熱氣而不能傳冷氣,這就是物理學中隻有熱傳遞而沒有冷傳遞的原因。
突然一聲劃破天際的哨聲把所有人從夢中拽了出來。
“全體,緊急集合!”樓底傳來某個教官的吼聲。
這突如其來的一招,猶如警察突擊掃黃行動,所有人都如驚弓之鳥般,收起驚弓之“鳥”,提提褲子,披上衣服,立刻跳下床。
周羽半睡半醒中感到床板突然一陣晃動,隨後一聲巨響傳入耳裏。他模糊的意識告訴自己,是薑山的巨腳與地板的強烈撞擊。
地震過後,周羽撐開雙眼,發現薑山已經利索地穿好衣服跑了出去,其餘四人緊跟其後。周羽慢了半拍,找到隊伍,嚴軍再次凶狠地盯著他,罵道:“******,又是你?遲到了一分鍾知道嗎?你什麼名字?”
“周羽。啊不——報告教官!我叫周羽!”
“滾去田徑場跑五圈,限你十五分鍾,慢了有你好看,滾!”
周羽一分鍾,全班人的五十分鍾。但這次卻說不過去了,他遲到一分鍾,全班人卻沒有遲到五十分鍾——原來這句話錯在這裏,縈繞周羽幾年的疑雲終於豁然開朗,至此老楊的理論已被全部推翻。
周羽聽命,爭分奪秒,一溜煙跑開,留下一陣風。他在跟時間賽跑,但這瘦成麥稈的人,明顯是個體育上的侏儒。在午後操場毒辣的陽光下,周羽一邊跑一邊罵,最終還是敗給了時間。周羽跑完後筋疲力竭,感覺兩個鼻孔不夠用,必須配上嘴巴來三孔齊出氣。舌頭吐在外邊,就像一條哈巴狗。
教官問道:“才五圈就累成這狗樣?”
周羽喘著大氣,大氣不敢出,的確是累成了狗樣。
“報告教官!讓他唱首歌啊!”隊伍裏有人起哄,周羽認出是陳天澤,他架著個圓框眼鏡,一臉斯文,初看像個學者,現在看他像個漢奸。
嚴軍還未發言,底下也開始起哄。嚴軍要忙著懲罰周羽,所謂法不責眾,嚴軍自然不去理會他們。四十九個人,得以舒活舒活筋骨,內心還是十分感激周羽的。
嚴軍拿定了主意,對周羽說:“好!就唱歌!不唱歌就表演個才藝,什麼都行!”
周羽深知自己唱歌的水準。小學最溫柔漂亮的,從來不會罵學生的女音樂老師,聽到自己的歌聲後,隻道四字,字字珠璣——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