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宮,夙堇抱膝,蜷坐在那一扇梨花木落地門前。
偌大的室內,夙堇清淺的呼吸聲,隱隱地有些辯聽不出,一室,仿若皆是虛空。
有同樣清淺的腳步聲傳來,夙堇並未回頭,依舊是蜷坐著,看著院中那一棵開得正豔的鬱李樹。
不用想,便知道,是師尊。
一攏雅致的素青色錦衣,邊角綴著片片輕羽,墨畫一般的眉眼淡然似水,不染絲毫纖塵,正是柒之。
“小堇。”及至夙堇的身旁,柒之緩緩站立,視線淡淡灑下,見著腳邊蜷坐著的小小一團,靜立片刻,終是淡淡地開口喚了一句。
夙堇睫羽輕顫,終於有了些反應,從那棵鬱李樹上收回目光,隨即伸出手去,輕輕地,扯了扯柒之的衣擺。
“師尊,沉玨他,會如何?-”--
啞著嗓子,似從喉間極為無力地溢出一句,夙堇低低開口,將頭埋於雙膝之間。
柒之負手而立,清淡的眉眼之上似攏著一團縹緲的雲霧,拂了拂寬大的水袖,從夙堇的身上收回目光,淡淡開口:“小堇,你該知道的。”
原本抓著柒之衣擺的小手,如那邊角綴著的輕羽一般,失了力道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是啊,她該知道的。
“天雷之刑,形元俱滅”--
柒之抬步,淡然地落下一句,到底是沒有再多言,周身皆是如水的淡雅氣息,又似來時一般,輕輕淺淺地隱於不見。
妖魔,犯之,必誅殺。
此乃天國之威嚴。
即便是夙堇求情,即便是一魔之君,也不會有例外。
夙堇闔眸,原本抱膝的身子似是失了重心,軟軟地向後一倒,在地板上縮成小小的一團。
阿玨,你看,你不應該來尋我的--
哪怕是墜於輪回,永生折磨,那也,都會好一些啊。
一滴晶瑩的淚珠,自眼尾處緩緩落下,滴在那地板之上,暈染出一朵小小的水圈來。
--勞資是五五開的分界線--
天牢。
一方極大的無形空間,四角各有白光流瀉,遊走於四麵。
而那無形枷鎖之中,正斜斜靠著一個身影,墨紫色的錦衣上,衣角斜斜向上遍繡著朵朵的扶桑花樣,疏被星狀倒端圓的玫瑰紅,因為浸染了浴血的殷紅,更是妖邪的無可比擬。
隻是那一張麵容,五官眉眼至冶的濃鬱,膚色,卻是白皙的仿若透明。
濃如鴉翅一般的纖長睫羽輕輕闔著,沉玨靠著背後的那一道枷鎖之壁,似乎是失了氣力,懶懶地睜不開眼。
周圍,偌大的虛無之境,竟然沒有什麼天兵天將看守。
也是,這天牢,一向都派不上什麼用處,乃布了封鎖,一直都未解除,沉玨已經負傷,根本就沒有能逃脫之力,自然也用不上什麼重兵把守。
“咳咳-”--
沉玨低低地咳了幾聲,緋色的唇瓣邊,又溢出絲絲殷紅來。
並未睜眼,沉玨依舊懶懶靠著,隻是伸出纖白如玉的指尖,將那嘴角處的殷紅緩緩拭去。
隻是那殷紅,仿佛拭不盡一般,順著下頷滑落,將那纖白如玉的指尖都染上紅色。
好在隻持續了片刻功夫,那溢出的殷紅,終於又不那麼囂張安分了下去。
隻是那一張妖華無雙的麵容,更是添了一分素白。
倏地,那原本闔上的眸子,纖長華美的睫羽猛地一抬,沉玨背靠著身後的枷鎖,白皙透明卻是絲毫無損,那一雙妖異紫眸裏的粲然芳華,如同被點燃的焰火一般,一瞬間又絢爛起來,皆是光亮至美。
隻因麵前三丈開外的那一處,隱隱地,現出了一個嬌小的身影來。
是她,來了啊。
“夙夙。”
沉玨動了動唇,亦或是失了氣力,亦或是那枷鎖阻隔,偌大的虛無之境,卻是並沒有傳出來,但夙堇,卻還是知道,那緋紅至冶的薄唇裏,吐出的,就是那兩個字音。
垂下睫羽,不去看那一道幽幽嬈嬈的眸子,夙堇站定,食指掐出一朵炫紅的九重葛,抬手一揮,那四角流瀉的白光,仿若被滯住一般冷凝在原處。
“夙夙。”
又是低低的一聲,這一次,卻是沒了阻隔,在那一方天地間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