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七是個女孩,因為家裏排行老七,所以我們從小就喊她孫小七。也不知道孫小七的老娘是怎麼想的,生完她之後又生了三個孩子,非要湊足了十個孩子才肯罷休。二毛的奶奶生二毛他爹的時候,孫小七的老娘生下了第一個孩子,等到二毛老娘十六姐生下二毛的弟弟小毛,孫小七的老娘才剛剛十個孩子全部生完。所以,如果按輩分來算,我們應該管孫小七的老娘叫奶奶,而管孫小七叫姑姑。但孫小七卻比我們還小那麼個兩三歲,並且從小跟在我們屁股後頭長大,我們上山掏鳥窩她跟著,我們下河遊泳她也跟著,甚至我們上廁所她都跟著。
我們村有兩個超生大戶,一個是二毛的老娘十六姐,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就是孫小七的老娘,生了整整十個。十六姐是生完第三個就結紮了,而孫小七的老娘是生完第十個後身體直接就自動結紮了,你看都快六十多了,要生也沒那能力了。生了十個,家裏罰得除了那一間破房一張破床一口破鍋和一個破茅房之外,真得就一點東西都沒了。我覺得咱們中國現在有這麼四個世紀性的難題是最沒有辦法解決的,就是房價蹭蹭往上漲,油價也不往下降,貪官總是抓不斷,孩子總是生不完。而更讓人費解的是有的地方有的人他越生越窮,越窮卻越要生。孫小七的老爹老娘就是這麼想的,可是生下來卻養不起,最後把孩子一個個都送人了。我們隻聽說過他們有十個孩子,但真正見到過的卻沒幾個。別人的任何指責他們也反正聽膩了,你們說你們的,我們生我們的。他們有他們的理由,說家裏窮,沒電視機,開著燈又浪費電,所以晚上那麼早滅燈了沒事幹,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生孩子玩。計生辦發的避孕套他們從來不用,這麼好的東西他們有更好的用場,就是在下雨天套腳上用來當防水襪。他們生孩子也從來不上醫院,都是讓家裏的老人燒一鍋開水,燒紅一把剪刀自己接生的。生久了,就順了,後來家裏老人死了,就直接自己來了。孩子生多了,產道順了,孩子在生產的時候受的罪少了,折斷手腳壓扁腦袋的事也沒了,所以生到第七個的時候,就生下了一個驚世駭俗、可愛漂亮的孫小七。
孫小七從小長得可愛漂亮那是全村人公認的,皮膚白淨並且五官精致,有人甚至說孫小七其他所有兄弟姐妹的相貌全加起來都不及她的一半。我們這一群人裏,二毛從小喜歡的是十九妹,六筒和四兩卻一直鍾情於小七。那時候哪懂什麼叫愛情呀,反正在這些毛頭小孩心裏,常常有意無意的去欺負一下自己心裏喜歡的女孩,這就是愛情。所以長得越漂亮的小女孩就越會被別的男孩欺負,包括小七。因為小七生得晚,而且一個女人生那麼多孩子,身體肯定也好不到哪裏去,所以小七的老娘基本上一年到頭有個大半年是躺在床上度過的。小七的老爹呢又有支氣管炎,動不動就幹不了活。再碰上自己上頭六個哥哥姐姐,健康的都送人了,留下來的三個一個跟我們父母一般大的大哥是個腦癱,三哥是個瞎子,六妹又是雙手殘疾,所以家裏的許多活都得小七來幹。我們從小就看著弱小的小七砍柴挑水洗衣做飯,雖說大家都覺得她可憐,但在那個自己都僅夠溫飽的年代,誰還有那份心去幫助一下她呢。後來我們都去城裏上初中上高中,又到省城去上大學了,這期間的十來年,就一直沒跟小七聯係過,當然最主要的是被沉重家務和繁瑣生活折磨得營養不良肮髒邋遢的她,也再沒能讓四兩或是六筒產生小時候對她的那種好感。
聽到小七的消息,還是我們各自回老家各自開始尋找工作以後。聽說隻上過三年小學當時才17歲的小七,跟著自己的二姐去遙遠的省城學起了足浴。足浴是個好聽的叫法,但大家都知道,足浴其實就是給別人洗腳。如同現在對失足婦女的叫法一樣,哪怕名字再怎麼換,還是改變不了這是一種低賤的掙錢方法。當然洗腳女和失足婦女本質上還是有區別的,一個是以出賣肉體換取金錢,一個是以出賣尊嚴換取金錢。不過我們也應該換位思考一下,如若不是生活所迫,有誰願意以出賣自己的肉體或是尊嚴來換取金錢呢?至少在小七和她的二姐看來,作為一個女人不出賣肉體,去給人洗腳應該是來錢最快的一種方法,而且學洗腳不用文憑不用口才,上手也不難,隻要有手都能幹,按得好還是不好,不是洗慣腳的客人十有八九是分辨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