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習慣了狼吞虎咽的林知秋,此時卻在細嚼慢咽地吃著桌上的菜肴,倒不是為了給未來丈母娘留一個紳士風度的形象,而是因為他實在不忍心糟蹋了桌上這麼多的美味。再說了,一個在道上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的大姐頭,你裝紳士她就一定看得上你?率性而為,說不定更符合她的審美。
如果說之前隻是粗略地點評的話,那現在就是對每一道菜的每一種刀工、每一味調料、每一種火候、以及色、香、味等進行細致入微的辨別。就好比你看一個女人,從臉蛋到身材到服裝搭配、從外觀直覺到內在氣質都一一進行點評,最後才給這個女人打出一個自認為中肯的分數。
這道菜多放點醬油味道會有什麼變化,那道菜少放點糖會是什麼味道,這個豬肉怎麼切菜最入味,那個炒牛肉早起鍋多少秒會更嫩,林知秋的腦袋就像是精密計算的處理器,把每一道菜的缺點都一一找了出來,又把每一道菜的改進意見都在腦子裏模擬了一遍。
他的眼裏已經隻有菜,沒有旁人。
終於把所有菜都細細嚐了一遍,林知秋滿足地放下了筷子,這時候才注意到旁邊的江潔兒母女正在一句話不說地看著他。
江姚還好,始終是那一副端莊賢淑的模樣,一旁的江潔兒看向他的眼睛卻在冒著火花。好你個林知秋,我帶你回來見我媽,你先是話裏夾帶著子彈亂射一通,然後又旁若無人地吃著一桌子的菜肴,你眼裏還有沒有我媽了?有你這樣對待長輩的?
林知秋讀懂了江潔兒眼神裏的責備,也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了,於是趕緊起身向江姚道歉:“阿姨,實在是對不起,您做得菜實在是太好吃了,我這人又偏偏一吃到美食就兩耳不聞窗外事,怠慢了您,請您見諒。”
說著是在道歉,實際上又帶足了拍馬屁的成分。我是貪吃不假,可那還不是因為你做的菜好吃嗎?要是不好吃的話,我也不會這麼旁若無人不是?說起來像是道歉,聽起來卻是在誇讚做菜人的手藝。即使你想責怪,聽了這話你也該不好意思了吧,否則不是把自己也否定了嗎?
江姚從戳了戳江潔兒的額頭:“那你說說,這裏誰是外人?”
江姚微微笑了笑,道:“沒什麼,難得你這麼喜歡我做的菜,你愛吃,就多吃點吧。平時做給這個丫頭吃,從來沒見她這兒誇過我的手藝,阿姨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一旁的江潔兒卻不依了,一邊搖著江姚的手臂一邊撒嬌道:“媽,到底誰才是你的孩子啊?怎麼胳膊肘向著外人!”
江姚從戳了戳江潔兒的額頭:“那你說說,這裏誰是外人?”
江潔兒被母親說得小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脖子根,這裏誰是外人?媽媽肯定不是外人,那林知秋是外人?是外人的話,自己怎麼每次回來都沒臉沒皮地在母親前麵前誇他有多優秀多了不起?
雖然心裏已經承認,但是嘴上卻不能輸了氣勢,當即一樣脖子道:“我是你親生的,那外人除了這個吃貨還能有誰?”江潔兒手指一戳,直指對麵的林知秋。
這回輪到林知秋臉紅了,有你這麼罵人的嗎?我雖然愛吃,但是也不能當著我未來丈母娘的麵罵我是吃貨好吧?不過想想自己剛才那旁若無人的模樣,還真是個十足的吃貨。
“潔兒,去廚房做一個水果拚盤來。”江姚溫和地對江潔兒道。
家裏有保姆,做水果盤這種小事有她去做就足夠了,母親卻故意讓自己去做,江潔兒心裏清楚,她是故意把自己給支開,有事情要跟林知秋談。
江潔兒也知道現在不是撒嬌的時候,起身乖乖地去廚房做水果盤去了。
桌前隻剩下林知秋跟丈母娘江姚兩個人,氣憤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安靜地——有些沉悶。
這時候,林知秋才認真地打量起江姚來。從江潔兒的年齡推斷,江姚的年輕起碼也應該有40多歲,可是眼前這個端莊賢淑的女人,看起來卻像是30出頭的年紀,不管是臉部的皮膚,還是裸露在外的兩個手臂保養地都非常好,光潔、細膩、健康,如果不是林知秋眼裏特別好,甚至都看不到她眼角處細微的魚尾紋。
不是說黑道上的人都習慣打打殺殺嗎?電視劇裏演的大姐頭不都是和男人一樣抽煙喝酒砍人猶如砍瓜切菜嗎?怎麼眼前這個女人,竟然一點都看不出“混”的模樣?她不像大姐頭,甚至不像普通的白領婦女,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更像一個出身豪門的名媛貴婦。要不是親口吃到她做的菜,實在難以相信,這樣一桌美食竟然是這個看上去不知道廚房為何地的女人做出來的。
“你叫林知秋?”江姚微笑著問道。
林知秋忽然一愣,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我不是林知秋難道還叫林知春林知夏林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