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午後紀若塵立於太常峰巔前臨萬丈深淵看漫浮雲如海心事如潮。
隻因他已見過了景霄真人。
紀若塵來到太璿峰時景霄真人剛用過午膳正在花園中一邊品茗一邊與黃星藍奕棋。見紀若塵步入花園景霄真人當即起身含笑招呼道:“原來是若塵來了。好好你肯回來就好。快來坐試試你師母的茶吧可不是那麼容易喝到的呢!”
景霄真人一頭烏盡化作瑞雪昔日如玉似嬰的肌膚如今溝渠縱橫峭拔挺直的身形也轉為佝僂龍鍾之態。休要真元靈氣如今的景霄真人怕是比尋常凡人還要體弱一些。惟有從他那從容不迫、淡泊如恒的氣度上依稀可見幾分往昔的英姿。
來之前紀若塵就已知道了景霄真人道行全失之事可是仍呆了足足一刻方才斷定眼前這白蒼蒼、目光渾濁的老人就是昔日那風度無雙的景霄真人。
思及過往五年中景霄真人授業的點點滴滴紀若塵隻覺胸口如墜了一塊大石隻悶得他一個字也不出來。
景霄見了嗬嗬一笑將紀若塵拉到石桌前坐下又親自動手為他斟了一杯茶。壺是紫砂壺僅有三杯之容。但如此的一個茶壺做倒茶這麼簡單的動作景霄真人的雙手也有些顫抖濺了幾滴茶水在杯外。
紀若塵垂望著石桌默默地端起茶杯。他的手抖得比景霄真人還要厲害幾乎將整杯茶都潑到了石桌上。
他已有些控製不得麵上表情不得不低下頭去。那邊黃星藍忽然以袖掩麵也不向紀若塵打聲招呼急急起身奔進了屋內。
景霄真人望著黃星藍離去的方向歎一口氣略有些無奈地搖頭笑道:“你師母啊還是這樣看不開真是枉修了四十多年。她這個樣子叫我怎能放心將太璿峰交與她執掌?唉還是另行選個師弟好了。”
景霄真人又望向紀若塵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方才微笑道:“我現在老眼昏花看不清你的靈氣真元了隻是見你現下氣度風範顯然洛陽之行收獲非這太清玄聖一境已經快圓滿了吧?”
紀若塵低聲答道:“已有八分火候了。”
景霄真人點了點頭道:“果然是後生可畏。若塵啊我平生牽掛之事一是本宗大計二就是殷殷和你師母了。現在殷殷流落在外行蹤不明。她脾氣不佳又沒什麼江湖經驗我很是擔心。你此次下山若是方便就在途中順便尋訪她一下。”
紀若塵忙安慰道:“景霄真人不必擔心據我所知殷殷現下應與青衣一道被接回無盡海去了。”
隻是這話來殊無底氣。掌櫃夫婦既然當時連他也不認得自不會對青衣殷殷有何照顧。至於二女被接回無盡海也隻是他個人依所掌櫃夫婦之言進行的揣測。紀若塵隱隱覺得那掌櫃夫婦不可能認不出自己來隻是他們性如此定要嚇他一嚇方才肯罷休。再由此層推想殷殷和青衣應不會有大事。
景霄真人察言觀色自然知道他的心事於是歎息一聲道:“我已是風燭殘年現下連常人都要遠遠不如估計餘壽不過一二年而已今後再也無法照顧殷殷了。這孩子性情剛烈又沒吃過苦日後委屈怕是少不了的。她與你怎也算得上青梅竹馬若你不棄就代我多照顧她一些。”
紀若塵聞言大驚道:“您壽元怎會隻剩二年?”
到自身生死景霄真人反而輕鬆起來微笑道:“我本當是神形俱滅之局幸得紫微掌教舍重寶相救這才撿回了一條性命。若運氣好的話下一世輪回還能留些夙慧。”
兩人再談數句見景霄真人精神已有些不濟紀若塵當即起身告辭。
紀若塵立在崖邊想到此處惟有一聲歎息。
此時麵前雲海忽起波瀾一道惡風撲麵而來呼嘯聲中幾乎將他卷入崖下。他周身毫光一現雙足立時釘死在崖邊任那道惡風拉扯就是不動分毫。
惡風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間已然消去。紀若塵立在原地身周肌膚的輝光凝而不散片刻之後才徐徐轉為暗淡。他暗歎一聲自己玄聖境界將滿體內寶光外溢隻要是稍有道行之人皆能看得出來。可是這副景象景霄真人已然看不到了。
他心中紛亂顧清、青衣、殷殷、宗內諸真人、掌櫃夫婦、尚秋水姬冰仙等同門、謫仙、解離訣、神州氣運圖或人或物紛至遝來一樣一樣壓在他的心頭直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世人皆道神仙好。
他初上西玄山時也是如此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