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3)

漢紀十一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元朔五年(丁巳、前124)

漢紀十一漢武帝元朔五年(丁巳,公元前124年)

冬,十一月,乙醜,薛澤免。以公孫弘為丞相,封平津侯。丞相封侯自弘始。

冬季,十一月乙醜(初五),漢武帝免除薛澤職務,任命公孫弘為丞相,封為平津侯。擔任丞相而封侯,是從公孫弘開始的。

時上方興功業,弘於是開東閣以延賢人,與參謀議。每朝覲奏事,因言國家便宜,上亦使左右文學之臣與之論難。弘嚐奏言:“十賊弩,百吏不敢前。請禁民毋得挾弓弩,便。”上下其議。侍中吾丘壽王對曰:“臣聞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討邪也。秦兼天下,銷甲兵,折鋒刃;其後民以鋤、棰梃相撻擊,犯法滋眾,盜賊不勝,卒以亂亡。故聖王務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禮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舉之,’明示有事也。大射之禮,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愚聞聖王合射以明教矣,未聞弓矢之為禁也。且所為禁者,為盜賊之以攻奪也;攻奪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奸之於重誅。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挾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備而抵法禁,是擅賊威而奪民救也。竊以為大不便。”書奏,上以難弘。弘詘服焉。

當時漢武帝正在大規模建功立業,於是公孫弘開辟相府東門作為延攬人才的場所,與他們共同探討國家大事。每當上朝奏事,便將於國家有益的見解奏聞朝廷,漢武帝也常常命身邊的文學之臣與公孫弘進行辯論。公孫弘曾經上奏說:“十個強盜拉滿了弓,能使上百名官吏不敢向前。請下令禁止老百姓攜帶弓箭,以利於地方治安。”漢武帝將此建議交朝臣討論。侍中吾丘壽王表示反對,言道:“我聽說古代人製造出五種兵器,並不是為了相互攻殺,而是用來製止暴力、誅討邪惡。秦朝兼並天下,銷毀兵甲,折斷刀鋒,後來老百姓用農具、棍棒等相互攻擊,犯法之人日益增多,盜賊防不勝防,終因大亂而亡。因此,聖明的君主對百姓以教育感化為主,而減少防範和禁令,知道那是靠不住的。《禮記》上說:‘男孩誕生,用桑木製成的弓、蓬草杆製成的箭射天地四方。’以表明男子事業所在。大射之禮,上自天子,下到百姓都要遵守,這是夏、商、周三代的傳統。我聽說聖明的君主用射禮教化百姓,沒聽說過禁止攜帶弓箭的。況且禁止使用弓箭的原因,是為了防止盜賊用弓箭攻殺和劫掠。攻殺、劫掠是死罪,卻不能禁絕,說明那些大奸大惡之徒對重刑並不退避。我恐怕壞人持弓箭害人而地方官吏不能禁止,平民百姓卻會因用弓箭自衛而觸犯法律,這是助長壞人氣焰而剝奪百姓的自救手段。我認為這是很不妥當的。”奏章呈遞上去,漢武帝以此詰問公孫弘,公孫弘無言答對。

弘性意忌,外寬內深;諸嚐與弘有隙,無近遠,雖陽與善,後竟報其過。董種舒為人廉直,以弘為從諛,弘嫉之。膠西王端驕恣,數犯法,所殺傷二千石甚眾。弘乃薦仲舒為膠西相;仲舒以病免。汲黯常毀儒,麵觸弘,弘欲誅之以事,乃言上曰:“右內史界部中多貴臣、宗室,難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請徙黯為右內史。”上從之。

公孫弘生性好猜忌,外表寬厚而內裏心機很深。凡是曾經與他不合的人,不論關係遠近,雖然表麵上裝作友善,後來終究要予以報複。董仲舒為人清廉正直,認為公孫弘阿諛奉承,引起公孫弘的嫉恨。膠西王劉端驕橫放縱,多次違犯法令,殺傷國中二千石官多人。於是公孫弘推薦董仲舒為膠西國相,董仲舒因病而得免。汲黯經常詆毀儒生,當麵觸犯公孫弘,公孫弘想找借口將其殺死,便向漢武帝建議:“右內史管界居住著很多顯貴的大臣、皇室子弟,難於治理,不是平素有威望的大臣不能勝任,請讓汲黯改任右內史。”漢武帝聽從了他的建議。

春,大旱。

春季,發生嚴重旱災。

匈奴右賢王數侵擾朔方。天子令車騎將軍青將三萬騎出高闕,衛尉蘇建為遊擊將軍,左內史李沮為強弩將軍,太仆公孫賀為騎將軍,代相李蔡為輕車將軍,皆領屬車騎將軍,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為將軍,俱出右北平;凡十餘萬人,擊匈奴。右賢王以為漢兵遠,不能至,飲酒,醉。衛青等兵出塞六七百裏,夜至,圍右賢王。右賢王驚,夜逃,獨與壯騎數百馳,潰圍北去。得右賢裨王十餘人,眾男女萬五千餘人,畜數十百萬,於是引兵而娀埂。

匈奴右賢王多次率兵侵擾朔方郡。漢武帝任命車騎將軍衛青率兵三萬自高闕出塞,任命衛尉蘇建為遊擊將軍,左內史李沮為強弩將軍,太仆公孫賀為騎將軍,代相李蔡為輕車將軍,他們都歸車騎將軍統屬,一同率兵自朔方出塞;命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為將軍,一同自右北平出塞,共調集了十幾萬人出擊匈奴。匈奴右賢王認為漢軍距自己路途遙遠,不可能到達,經常飲酒而醉,毫不戒備。衛青等率兵出邊塞六七百裏,乘夜趕到,將右賢王大營團團包圍。右賢王大驚,乘夜而逃,隻率數百名精壯騎兵衝出包圍圈向北逃奔。此戰共俘獲右賢王手下各部首領十餘人,匈奴男女部眾一萬五千餘人,牲畜近百萬頭,漢軍於是班師回朝。

至塞,天子使使者持大將軍印,即軍中拜衛青為大將軍,諸將皆屬焉。夏,四月,乙未,複益青八千七百戶,封青三子伉、不疑、登皆為列侯。青固謝曰:“臣幸得待罪行間,賴陛下神靈,軍大捷,皆諸校尉力戰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繈褓中,未有勤勞,上列地封為三侯,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戰之意也。”天子曰:“我非忘諸校尉功也。”乃封護軍都尉公孫敖為合騎侯,都尉韓說為龍侯,公孫賀為南侯,李察為樂安侯,校尉李朔為涉軹侯,趙不虞為隨成侯,公孫戎奴為從平侯,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皆賜爵關內侯。

衛青率軍回至邊塞,漢武帝派使臣帶著大將軍印信來到,在軍中隻拜衛青為大將軍,各路將領皆歸衛青統領。到該年夏季四月乙未(初八),又加封衛青食邑八千七百戶,並將他的三個兒子衛伉、衛不疑、衛登都封為列侯。衛青堅決辭謝,說道:“我有幸能夠在軍中效力,仰仗陛下的神靈,獲得大勝,全都是諸位校尉奮力作戰的功勞。陛下已增加了我的封邑,我的兒子還在繈褓之中,並無功勞,陛下卻要劃出土地封他們三人為侯,這就不是我效力軍中,鼓勵將士奮力戰鬥的本意了。”漢武帝說道:“我並沒有忘記諸位校尉的功勞。”於是,封護軍都尉公孫敖為合騎侯,都尉韓說為龍侯,公孫賀為南侯,李蔡為樂安侯,校尉李朔為涉軹侯,趙不虞為雖隨成侯,公孫戎奴為從平侯,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都被封為關內侯。

於是青尊寵,於群臣無二,公卿以下皆卑奉之,獨汲黯與亢禮。人或說黯曰:“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將軍,大將軍尊重,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將軍有揖客,反不重邪!”大將軍聞,愈賢黯,數請問國家朝廷所疑,遇黯加於平日。大將軍雖貴,有時侍中,上踞廁而視之;丞相弘燕見,上或時不冠;至如汲黯見,上不冠不見也。上嚐坐武帳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帳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

當時,漢武帝對衛青的尊崇寵信超過了任何一位朝廷大臣,三公、九卿及以下官員都對衛青卑身奉承,唯獨汲黯用平等的禮節對待衛青。有人勸汲黯說:“皇上想讓群臣全都居於大將軍之下,大將軍地位尊貴,您不可以不下拜。”汲黯說:“以大將軍身份而有長揖不拜的平輩客人,大將軍反而不尊貴了嗎!”衛青得知,越發覺得汲黯賢明,多次向汲黯請教國家和朝廷的疑難大事,對待他比平日更為尊重。衛青雖然地位尊貴,但有時入宮,漢武帝就坐在床邊接見他;丞相公孫弘大漢武帝空閑時謁見,沒武帝有時不戴帽子;至於汲黯謁見時,漢武帝沒戴上帽子就不接見。有一次,漢武帝正坐在陳列兵器的帳中,汲黯前來奏事,漢武帝當時沒戴帽子,遠遠望見汲黯,急忙躲入後帳,派人傳話,批準汲黯所奏之事。汲黯受到的尊重和禮敬就是這樣的。

夏,六月,詔曰:“蓋聞導民以禮,風之以樂。今禮壞、樂崩,朕甚閔焉。其令禮官勸學興禮以為天下先!”於是丞相弘等奏:“請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複其身;第其高下,以補郎中、文學、掌故;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其不事學若下材,輒罷之。又,吏通一藝以上者,請皆選擇以補右職。”上從之。自此公卿、大夫、士、吏彬彬多文學之士矣。

夏季,六月,漢武帝頒布詔書說:“據說,對百姓應以禮引導,用樂教化。現在禮已敗壞,樂已喪失,朕非常憂慮。命令負責禮教的官員勸導百姓學習,振興禮教,為天下樹立榜樣!”於是,丞相公孫弘等上奏說:請為博士官設置弟子五十人,免除他們的賦稅、徭役,排列品學的高低,分別派充郎中、文學、掌故等官。如有異常優秀者,則提名推薦;對那些不學無術的庸材,則予以罷黜。再有,凡低級官員中有一種以上專長的,請全部選拔出來,采漢武帝納了公孫弘的建議,從此,公卿、大夫、士以及一般官吏,有學問的人越來越多。

秋,匈奴萬騎入代,殺都尉朱英,略千餘人。

秋季,一萬餘名匈奴騎兵侵入代郡,殺死都尉朱英,擄掠百姓一千餘人。

初,淮南王安,好讀書屬文,喜立名譽,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其群臣、賓客,多江、淮間輕薄士,常以厲王遷死感激安。建無六年,彗星見,或說王曰:“先吳軍時,彗星出,長數尺,然尚流血千裏。今彗星竟天,天下兵當大起。”王心以為然,乃益治攻戰具,積金錢。

當初,淮南王劉安喜歡讀書做文章,又愛沽名釣譽,羅致四方賓客和各種技能之士數千人。他的臣僚、賓客,大多是江、淮一帶的輕薄之徒,常常用厲王劉長在流放途中死於非命一事刺激劉安。建元六年時,天空出現彗星,有人向劉安遊說道:“以前,吳王劉濞起兵時,彗星出現,長僅數尺,尚且流血千裏。如今彗星貫穿天際,恐怕天下將有大規模戰事發生。”劉安認為說得有道理,就加緊製造進攻性的武器,積好金錢。

郎中雷被獲罪於太子遷,時有詔,欲從軍者輒詣長安,被即願奮擊匈奴。太子惡被於王,斥免之欲以禁後。是歲。被亡之長安,上書自明。事下廷尉治,蹤跡連王,公卿請逮捕治王。太子遷謀令人衣衛士衣,持戟居王旁,漢使有非是者,即刺殺之,因發兵反。天子使中尉宏即訊王,王視中尉顏色和,遂不發。公卿奏:“安壅閼奮擊匈奴者,格明詔,當棄市。”詔削二縣。即而安自傷曰:“吾行仁義,反見削地。”恥之,於是為反謀益甚。

朗中雷被得罪了淮南王的太子劉遷,此時,漢武帝正頒下詔書,讓有誌參軍報國的人到長安來應征,於是雷被表示願意參軍去打匈奴。但因劉遷在淮南王麵前說了雷被的壞話,所以劉安將雷被斥責了一頓,並將其免職,以防止其他人效法。就在這一年,雷被逃到長安,上書朝廷說明自己的冤情。漢武帝將此事交給廷尉處理,因牽連到淮南王,公卿請求將劉安逮捕治罪。太子劉遷定計,讓人身穿衛士服裝,手持長戟站在淮南王劉安身邊,如果朝廷派來的使者欲將淮南王治罪,則就立即將其刺殺,然後舉兵反叛。漢武帝派中尉段宏到淮南王處詢問有關情況,淮南王見段宏神色平和,於是沒有發動。公卿大臣奏稱:“劉安拒絕有誌奮擊匈奴的壯士的請求,是犯了陰礙聖旨的大罪,應當眾斬首。”漢武帝下詔削減淮南國的兩個縣。事後,劉安自怨自艾說:“我做仁義之事,反而被削減封地。”他以此為恥,於是謀反的準備越發加緊了。

安與衡山王賜相責望,禮節間不相能。衡山王聞準南王有反謀,恐為所並,亦結賓客為反具,以為淮南已西,欲發兵定江、淮之間而有之。衡山王後徐來譖太子爽於王,欲廢之而立其弟孝。王囚太子而佩孝以王印,令招致賓客。賓客來者徽知淮南、衡山有逆計,日夜從容勸之。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枚赫、陳喜作車、鍛矢,刻天子璽、將相軍吏印。秋,衡山王當入朝,過淮南;淮南王乃昆弟語。除前隙,約束反具。衡山王即上書謝病,上賜書不朝。

劉安與衡山王劉賜在禮節方麵相互指責,不能相容。劉賜聽說劉安有反叛朝廷的打算,害怕被劉安吞並,便也結交賓客,置備武器,打算在淮南王西進以後,要發兵攻下長江、淮河之間的地區,並占有他們。衡山王王後徐來在劉賜而前詆毀太子劉爽,企圖廢掉劉爽,改立劉爽之弟劉孝為太子。劉賜囚禁了劉爽,將衡山王印信交給劉孝,命劉孝延攬賓客。前來投效的賓客們隱約了解到劉安,劉賜的謀反計劃,便日夜慢慢地勸劉賜起事。於是,劉賜命劉孝門下賓客江都人枚赫、陳喜造戰車、鍛箭矢,雕刻天子印璽和文武官員的印信。這年秋季,劉賜照例應入朝謁見皇帝,途經淮南國,劉安與他用親兄弟的語言交談,消除了已往的矛盾,約定共同反叛朝廷。於是劉賜上書朝廷,借口有病,不肯入朝。漢武帝賜書信給他,允許他不來朝見。

六年(戊午、前123)

漢武帝元朔六年(公戊午、元前123年)

春,二月,大將軍青出定襄,擊匈奴;以合騎侯公孫敖為中將軍,太仆公孫賀為左將軍,翕侯趙信為前將軍,衛尉蘇建為右將軍,郎中令李廣為後將軍,左內史李沮為強弩將軍,鹹屬大將軍;斬首數千級而還,休士馬於定襄、雲中、雁門。

春季,二月,大將軍衛青率兵自定襄郡出塞北擊匈奴,漢武帝命合騎侯公孫敖為中將軍、太仆公孫賀為左將軍、翕侯趙信為前將軍、衛尉蘇建為右將軍、郎中令李廣為後將軍、左內史李沮為強弩將軍,全都歸大將軍衛青統領,斬殺匈奴數千人後班師,在定襄、雲中、雁門一帶休養兵馬。

赦天下。

大赦天下。

夏,四月,衛青複將六將軍出定襄,擊匈奴,斬首虜萬餘人。右將軍建、前將軍信並軍三千餘騎獨逢單於兵,與戰一日餘,漢兵且盡。信故胡小王,降漢,漢封為翕侯,及敗,匈奴誘之,遂將其餘騎可八百降匈奴。建盡亡其軍,脫身亡,自歸大將軍。

夏季,四月,衛青再次率領公孫敖等六位將軍自定襄出擊匈奴,斬殺及俘虜匈奴一萬餘人。右將軍蘇建與前將軍趙信合並了部隊,共有騎兵三千餘人,單獨與匈奴單於親自統帥的部隊相遇,經過一天多的交戰,漢軍傷亡殆盡。趙信本是胡人的一位部落首領,投降漢朝後被封為翕侯。及至此次兵敗,匈奴引誘他投降,便率領本部所餘騎兵約八百人投降了匈奴。蘇建全軍覆沒,脫身逃走獨自返回衛青大營。

議郎周霸曰:“自大將軍出,未嚐斬裨將。今建棄軍,可斬,以明將軍之威。”軍正閎、長史安曰:“不然。《兵法》:‘小敵之堅,大敵之禽也。’今建以數千當單於數萬,力戰一日餘,士盡,不敢有二心,自歸,而斬之,是示後無反意也,不當斬。”大將軍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間,不患無威,而霸說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職雖當斬將,以臣之尊寵而不敢擅誅於境外,而具歸天子,天子自裁之,於以見為人臣不敢專權,不亦可乎?軍吏皆曰:善!遂囚建詣行在所。

議郎周霸言道:“自大將軍出師以來,還從未斬過一位部將。如今蘇建丟充了本部人馬,應將其處死,以示大將軍的權威。”軍正閎、長史安說:“不對。兵法上說:‘小部隊的戰鬥力再強,也會被大部隊擊敗。’此次蘇建以數千人馬抵擋匈奴單於好幾萬人,奮戰了一天多,將士傷亡殆盡,而蘇建不敢有二心,獨自返回。將其斬首,就等於告訴以後的將領戰敗不能返回,所以不應殺蘇建。”衛青說:“我有幸以皇上近親身分統領大軍,不怕沒有權威,周霸勸我殺蘇建來顯示權威,是很不符合為人臣的本分的,況且,即使我有權處決將領,作為大臣,地位尊貴,又深受皇上的寵信,卻也不敢擅自大誅殺大將於國境之外。而將此事全部交給皇上。由皇上親自裁決,以顯示做人臣的不敢專權,不也很好嗎?”部下軍官一致說“好!”於是將蘇建囚禁起來,送到漢武帝所在的地方。

初,平陽縣吏霍仲孺給事平陽侯家,與青姊衛少私通,生霍去病。去病年十八,為侍中,善騎射,再從大將軍擊匈奴,為票姚校尉,與輕騎勇八百,直棄大軍數百裏赴利,斬捕首虜過當。於是天子曰“票姚校尉去病,斬首虜二千餘級,得相國、當戶,斬單於大父行藉若侯產,生捕季父羅姑,比再冠軍,封去病為冠軍侯。上穀太守郝賢四從大將軍,捕斬首虜二千餘級,封賢為眾利侯。”

當初,平陽縣小吏霍仲孺在平陽侯曹壽家做事,與衛青的姐姐衛少私通,生下霍去病。霍去病十八歲時當了侍中,精通騎馬、射箭之術。在第二次隨衛青出擊匈奴時,霍去病身為票姚校尉,率領八百名輕騎勇士,一直把大軍拋棄到數百裏之後去尋找戰機,其斬殺和俘獲的匈奴人數超過己方的損失。於是,漢武帝說:“票姚校尉霍去病斬殺及俘獲匈奴二千餘人,生擒匈奴的相國、當戶,殺死匈奴單於祖父輩的藉若侯欒提產,活捉單於叔父欒提羅姑,戰功屢次冠於全軍,封霍去病為冠軍侯。上穀太守郝賢四次跟隨大將軍出征,其斬殺、擒獲匈奴二千餘人,封郝賢為眾利侯。”

是歲,失兩將軍,亡翕侯,軍功不多,故大將軍不益封,止賜千金。右將軍建至,天子不誅,贖為庶人。

這一年,失去了兩位將軍,翕侯趙信投降了匈奴,軍功也不多,所以漢武帝沒有增加衛青的食邑,隻賞給他千金。右將軍蘇建被解到長安,漢武帝沒有誅殺他。蘇建在贖身後成為平民。

單於既得翕侯,以為自次王,用其姊妻之,與謀漢,信教單於益北絕幕,以誘罷漢兵,徼極而取之,無近塞。單於從其計。

匈奴單於得到趙信後,封其為自次王,又將自己的姐姐嫁給趙信為妻,與他商討對付漢朝的方略。趙信建議單於進一步向北移動,穿過沙漠,以引誘漢軍,使漢軍疲勞,待到漢軍極度疲勞時,再乘機攻取,不必接近漢朝邊塞,單於聽從了趙信的計謀。

是時,漢比歲發十餘萬眾擊胡,斬捕首虜之士受賜黃金二十餘萬斤,而漢軍士馬死者十餘萬,兵甲轉漕之費不與焉。於是大司農經用竭,不足以奉戰士。六月,詔令民得買爵及贖禁錮,免臧罪。置賞官,名曰武功爵,級十七萬,凡直三十餘萬金。諸買武功爵至千夫者,得先除為吏。吏道雜而多端,官職耗廢矣。

當時,漢朝連年征調十幾萬人出擊匈奴,曾斬殺或俘獲敵人的將士,被賞賜黃金二十餘萬斤,而漢軍兵士馬匹死亡也達十幾萬,還不算兵器衣甲和往前方運送糧草的費用。因此,大司農府庫枯竭,無法供應軍需。六月,漢武帝頒下詔書,允許百姓出錢買爵和以錢免除禁錮,也可以交錢免除盜財貪贓之罪。又設“賞官”,稱為“武功爵”,第一級為銅錢十七萬枚,以上遞增,共值黃金三十餘萬斤。凡購買武功爵至“千夫”的人,可以優先被任命為官吏。從此,作官的途徑變得既雜且多,官職就混亂敗壞了。

元狩元年(己未、前122)

元狩元年(己未,公元前122年)

冬,十月,上行幸雍,詞五,獲獸,一角而足有五蹄。有司言:“陛下肅祗郊祀,上帝報享,錫一角獸,蓋麟雲。”於是以慶五,加一牛,以燎。久之,有司又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數,一元曰建,二元以長星曰光,今元以郊得一角獸曰狩雲。”於是濟北王以為天子且封禪,上書獻泰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縣償之。

冬季,十月,漢武帝巡幸至雍,祭祀於王,捉到一頭長有一隻角、五個蹄子的怪獸,主管官員奏道:“陛下祭祀虔誠,上帝作為回報,賜陛下獨角之獸,這大概就是麒麟。”於是將獨角獸獻於五祭壇,每個祭壇加上一頭牛,一齊燒烤。過了一段時間,主管官員又奏道:“帝王的年號應用上天所降的祥瑞定名,而不宜使用一、二等數目字,陛下第一個年號稱‘建’,第二個年號因長星出現而稱‘光’,此次郊祀得到一頭獨角獸,所以應稱‘狩’。”當時,濟北王劉胡認為皇上將要前往泰山封禪,祭祀天地,便上書朝廷,表示願獻出泰山及其周圍城邑。漢武帝將別的縣劃給他作為補償。

淮南王安與賓客左吳等日夜為反謀,按輿地圖,部署失所從入。諸使者道長安來,為妄言,言“上無男,漢不治”,即喜;即言“漢廷治,有男”,王怒,以為妄言,非也。

淮南王劉安與其門客左吳等日夜加緊謀反準備,察看地圖,部署進兵的路線。劉安派往朝廷的使者們從長安回來,謊稱說“皇上沒有兒子,且朝政腐敗”,他就高興;如果說“漢廷政治清明,皇上有兒子”,他就生氣,認為是胡言。

王召中郎伍被與謀反事,被曰:“王安得此亡國之言乎?臣見宮中生荊棘,露沾衣也!”王怒,係伍被父母,囚之。三月,複召問之,被曰:“昔秦為無道,窮奢極虐,百姓思亂者十家而六七。高皇帝起於行陳之中,立為天子,此所謂蹈瑕候間,因秦之亡而動者也。今大王見高皇帝得天下之易也,獨不觀近世之吳、楚乎!夫吳王王四郡,國富民眾,計定謀成,舉兵而西;然破於大梁,奔走而東,身死祀絕者何?誠逆天道而不知時也。方今大王之兵,眾不能十分吳、楚之一,天下安寧,萬倍吳、楚之時,大王不從臣之計,今見大王棄千乘之君,賜絕命之書,為群臣先死於東宮也。”王涕泣而起。

劉安召來中郎伍被,與他商議謀反之事,伍被說道:“大王您怎麼能有這種亡國的言論呢?我好像已經看到王宮中生滿荊棘,露水打濕人衣服的淒慘景象了!”劉安大怒,將伍被的父母逮捕,囚禁了三個月。劉安又將伍被召來詢問,伍被說:“當初秦朝無道,極為奢侈暴虐,十分之六七的老百姓都希望天下大亂。高皇帝在行伍中崛起,最終成為天子,這是因為利用對方的缺點、把握時機,趁秦朝土崩瓦解的機會舉興大業。如今大王見到高皇帝得天下容易,卻單單不看不久前‘七國之亂’的吳、楚嗎!吳王劉濞統轄著四個,然而為什麼大梁一戰失敗,向東逃亡,本人身死,祭祀滅絕?是因為他逆天行事,不知時勢。現在,大王的兵力還不足吳、楚的十分之一,而天下的形勢卻比吳、楚興兵時安定一萬倍。大王如不聽從我的勸告,馬上就會看到您丟掉千乘之國的王位,接到賜死的命令,先於群臣死在東宮的慘景。”劉安聽了,流著眼淚站了起來。

王有孽子不害,最長,王弗愛,王後,太子皆不以為子,兄數。不害有子建,材高有氣,常怨望太子,陰使人告太子謀殺漢中尉事,下廷尉治。

劉安有一個庶出的兒子名叫劉不害,年齡最大。劉安不喜歡他,王後不把他當兒子看待,太子劉遷也不將他視為兄長。劉不害有一個兒子叫劉建,才高而氣盛,經常對劉遷心懷不滿,暗中派人告發劉遷曾企圖刺殺朝廷中尉,漢武帝將此事交給廷尉處理。

王患之,欲發,複問伍被曰:“公以為吳興兵,是邪,非邪?”被曰:“非也。臣聞吳王悔之甚,願王無為吳王之所悔。”王曰:“吳何知反!漢將一日過成皋者四十餘人;今我絕成皋之口,據三川之險,招山東之兵,舉事如此,左吳、趙賢、朱驕如皆以為什事九成,公獨以為有禍無福,何也?必如公言,不可徼幸邪?”被曰:“必不得已,被有愚計。當今諸侯無異心,百姓無怨氣,可偽為丞相,禦史請書,徙郡國豪傑高貲於朔方,益發甲卒,急其會日;又偽為詔獄書,逮諸侯太子、幸臣;如此,則民怨,諸侯懼,即使辯士隨而說之,倘可徼幸什得一乎!”王曰:“此可也。雖然,吾以為不至若此。”

劉安很害怕,想要舉兵謀反,又一次和伍被商量,說道:“先生認為當初吳王興兵造反,是對呢,還是不對呢?”伍被道:“不對。我聽說吳王後來非常後悔,希望大王不要像吳王那樣後悔。”劉安說道:“吳王哪裏懂得什麼叫造反!當初朝廷的將領一天中有四十餘人經過成皋。如今我截斷成皋通道,占據三川的險要之地,再征召崤山以東的兵馬,在這樣的情況下舉事,左吳、趙賢、朱驕如等都認為可以有九成把握,隻有您認為是有禍無福,這是為什麼呢?一定會像你說的那樣,不可能僥幸成功嗎?”伍被回答說:“如果大王一定要幹的話,我有一計。當今各封國國君對朝廷都沒有二心,老百姓也沒有怨氣。大王可以偽造丞相、禦史的奏章,說是要請求皇上將各郡、國的豪傑之士和殷實富戶遷徙到朔方郡,大量征發士兵,使集合期限緊迫。再偽造詔獄之書,聲言要逮捕各封國的太子和寵臣。如此一來,就會百姓怨恨,諸侯恐懼,再派遣能言善道之人接著到各地遊說,或許可以僥幸有十分之一的希望吧!”劉安道:“這是可以的。不過我覺得用不著這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