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四十一孝殤皇帝延平元年(丙午、106)
漢紀四十一漢殤帝延平元年(丙午,公元106年)
春,正月,辛卯,以太尉張禹為太傅,司徒徐防為太尉,參錄尚書事。太後以帝在繈褓,欲令重臣居禁內。乃詔禹舍宮中,五日一歸府;每朝見,特讚,與三公絕席。
春季,正月辛卯(十三日),將太尉張禹任命為太傅,將司徒徐防任命為太尉,參與主管尚書事務。鄧太後因皇帝是個嬰孩,尚在繈褓懷抱之中,打算讓重要的大臣住在宮內,於是下詔,命張禹留居宮中,每五天回家一次;每逢朝見,都專門為他唱名,讓他單獨就座,不與三公同席。
封皇兄勝為平原王。
將皇兄劉勝封為平原王。
癸卯,以光祿勳梁鮪為司徒。
正月癸卯(二十五日),將光祿勳梁鮪任命為司徒。
三月,甲申,葬孝和皇帝於慎陵,廟曰穆宗。
三月甲申(初七),將和帝安葬在慎陵,廟號稱為穆宗。
丙戌,清河王慶、濟北王壽、河間王開、常山王章始就國;太後特加慶以殊禮。慶子祜,年十三,太後以帝幼弱,遠慮不虞,留祜與嫡母耿姬居清河邸。耿姬,況子曾孫也;祜母,犍為左姬也。
丙戌(初九),清河王劉慶、濟北王劉壽、河間王劉開、常山王劉章從此前往封國就位。鄧太後對劉慶特別優待,禮遇超過其他親王。劉慶的兒子劉祜,當時十三歲,鄧太後因皇帝幼小單弱,擔心將來發生不測,就讓劉祜和他的嫡母耿姬留下,住在清河國設在京城的官邸。耿姬是耿的曾孫女。劉祜的生母是犍為人左姬。
夏,四月,鮮卑寇漁陽,漁陽太守張顯率數百人出塞追之。兵馬掾嚴授諫曰:“前道險阻,賊勢難量,宜且結營,先令輕騎偵視之。”顯意甚銳,怒,欲斬之,遂進兵。遇虜伏發,士卒悉走,唯授力戰,身被十創,手殺數人而死。主簿衛福、功曹徐鹹皆自投赴顯,俱沒於陳。
夏季,四月,鮮卑侵犯漁陽。漁陽太守張顯率領數百人出塞追擊。兵馬掾嚴授勸諫道:“前方道路險惡而阻礙重重,敵人的實力難以估量,我軍應暫且安營紮寨,先命輕裝騎兵進行偵察。”張顯銳氣正盛,聽後大怒,要將嚴授處斬。於是漢軍向前挺進。途中遇到鮮卑軍伏兵襲擊,漢軍全部逃散,唯獨嚴授奮力迎戰,身受十處創傷,親手格殺數人後戰死。漁陽郡主簿衛福、郡功曹徐鹹二人自動趕來營救張顯,一同陣亡。
丙寅,以虎賁中郎將鄧騭為車騎將軍、儀同三司。騭弟黃門侍郎悝為虎賁中郎將,弘、閶皆侍中。
丙寅(十九日),將虎賁中郎將鄧騭任命為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待遇與三公相同。將鄧騭的弟弟、黃門侍郎鄧悝任命為虎賁中郎將,鄧弘、鄧閶二人皆為侍中。
司空陳寵薨。
司空陳寵去世。
五月,辛卯,赦天下。
五月辛卯(十五日),大赦天下。
壬辰,河東垣山崩。
壬辰(十六日),河東郡垣山發生山崩。
六月,丁未,以太常尹勤為司空。
六月丁未(初一),將太常尹勤任命為司空。
郡國三十七雨水。
有三十七個郡和封國大雨成災。
已未,太後詔減太官、導官、尚方、內署諸服禦、珍膳、靡麗難成之物,自非供陵廟,稻粱米不得導擇,朝夕一肉飯而已。舊太官、湯官經用歲且二萬萬,自是裁數千萬。及郡國所貢,皆減其過半;悉斥賣上林鷹犬;離宮、別館儲峙米、薪炭,悉令省之。
六月已未(十三日),鄧太後下詔,削減太官、導官、尚方、內署的各種禦用衣服車馬、珍羞美味,和各色奢靡富麗精巧難成的物品。除非供奉皇陵祠廟,否則稻穀粱米不得加工精選,每日早晚隻吃一次肉食。以往太官、湯官的費用每年將近二萬萬錢,至此才數千萬錢。連同各郡、各封國的貢物,都削減一半以上。將上林苑的獵鷹、獵犬全部賣掉。各地離宮、別館所儲備的存米、幹糧、薪柴、木炭,也一律下令減少。
丁卯,詔免遣掖庭宮人及宗室沒入者皆為庶民。
六月丁卯(二十一日),下詔遣散掖庭部分宮人,並將罰入掖庭當奴婢的皇族成員一律免罪,使他們成為平民。
秋,七月,庚寅,敕司隸校尉、部刺史曰:“間者郡國或有水災,妨害秋稼,朝廷惟咎,憂惶悼懼。而郡國欲獲豐穰虛飾之譽,遂覆蔽災害,多張墾田,不揣流亡,競增戶口,掩匿盜賊,令奸惡無懲,署用非次,選舉乖宜,貪苛慘毒,延及平民。刺史垂頭塞耳,阿私下比,不畏於天,不愧於人。假貸之恩,不可數恃,自今以後,將糾其罰。二千石長吏其各實核所傷害,為除田租芻稿。”
秋季,七月庚寅(十五日),敕令司隸校尉和部刺史:“近來有些郡和封國發生水災,傷害了秋天的莊稼,朝廷思考自己的過失,深為憂慮惶恐。然而各地方官府為了要得到豐產的虛名假譽,便隱瞞災情,誇大墾田麵積;不去統計逃亡人數,卻競相增加戶口;掩蓋盜匪活動情況,使罪犯得不到懲處;不依照規定次序任用官吏,舉薦人才不當,將貪婪苛刻的禍害,加在人民的身上。而刺史卻低頭塞耳,循私包庇,在下麵互相勾結,不知畏懼上天,也不知愧對於人。不能讓他們一再地仗恃朝廷的寬容恩典,從今以後,將加重對不法官員的處罰。現命令二千石官員各自核查百姓受災情況,免除他們應向國家交付的田賦禾稈。”
八月,辛卯,帝崩。癸醜,殯於崇德前殿。太後與兄車騎將軍騭、虎賁中郎將悝等定策禁中,其夜,使騭持節以王青蓋車迎清河王子祜,齋於殿中。皇太後禦崇德殿,百官皆吉服陪位,引拜祜為長安侯。乃下詔,以祜為孝和皇帝嗣,又作策命。有司讀策畢,太尉奉上璽綬,即皇帝位,太後猶臨朝。
八月辛卯(疑誤),皇帝駕崩。癸醜(初八),將皇帝入殮後,靈柩停放在崇德前殿。鄧太後與她的哥哥車騎將軍鄧騭、虎賁中郎將鄧悝等在宮中商議大計,決定了繼位人選。當夜,派鄧騭持符節,用已封王的皇子才能乘坐的青蓋車將清河王的兒子劉祜接來,在殿中齋戒。皇太後登上崇德殿,文武百官都穿上吉服陪同出席。劉祜被引導上殿,皇太後將他封為長安侯。隨即下詔,將劉祜立為和帝的後嗣。接著又撰寫了冊立皇帝的詔命。有關官員宣讀完詔令,太尉獻上皇帝的禦璽,劉祜便正式即位。鄧太後仍舊臨朝攝政。
詔告司隸校尉、河南尹、南陽太守曰:“每覽前代,外戚賓客濁亂奉公,為民患苦,咎在執法怠懈,不輒行其罰故也。今車騎將軍騭等雖懷敬順之誌,而宗門廣大,姻戚不少,賓客奸猾,多幹禁憲,其明加檢敕,勿相容護。”自是親屬犯罪,無所假貸。
鄧太後對司隸校尉、河南尹、南陽太守下詔說:“每每查閱前代史事,看到皇後家族及其賓客仗勢橫行,使奉公而不徇私情的官員陷於混亂,給人民帶來痛苦,這是由於執法不嚴,沒有立即施行懲罰的緣故。如今車騎將軍鄧騭等雖然懷有恭敬順從的心意,但家族龐大,親戚不少,賓客奸詐狡猾,對國家的法律禁令多有冒犯。現命令對鄧氏家族的不法行為要公開地加以檢束,不許包容袒護。”從此以後,鄧氏家族親屬犯罪,官員都不予以寬免。
九月,六州大水。
九月,有六個州發生水災。
丙寅,葬孝殤皇帝於康陵。以連遭大水,百姓苦役,方中秘藏及諸工作事,減約十分居一。
丙寅(疑誤),將殤帝安葬於康陵。因國家接連遭受水災,人民苦於徭役,所以陵墓中的隨葬之物及各項工程都予以裁減,隻留十分之一。
乙亥,殞石於陳留。
乙亥(初一),陳留郡天降隕石。
詔以北地梁為西域副校尉。行至河西,會西域諸國反,攻都護任尚於疏勒;尚上書求救,詔將河西四郡羌、胡五千騎馳赴之。未至而尚已得解,詔征尚還,以騎都尉段禧為都護,西域長史趙博為騎都尉。禧、博守它乾城,城小,梁以為不可固,乃譎說龜茲王白霸,欲入共保其城;白霸許之,吏民固諫,白霸不聽。既入,遣將急迎段禧、趙博,合軍八九千人。龜茲吏民並叛其王,而與溫宿、姑墨數萬兵反,共圍城,等出戰,大破之。連兵數月,胡眾敗走,乘勝追擊,凡斬首萬餘級,獲生口數千人,龜茲乃定。
朝廷任命北地人梁為西域副校尉。梁到達河西時,恰逢西域各國背叛了漢朝,在疏勒向西域都護任尚發動進攻。任尚上書朝廷求救,朝廷便命令梁率領河西四郡;敦煌、武威、酒泉、張掖的羌、胡騎兵五千人急速前去救援。梁還沒有到達,任尚已經解圍。朝廷將任尚召回,任命騎都尉段禧為西域都護,任命西域長史趙博為騎都尉。段禧和趙博據守在它乾城。它乾城是個小城,梁認為不能固守,於是用詐術遊說龜茲王白霸,聲稱願意進入龜茲,和他共同守城。白霸同意了梁的建議。龜茲的官員和百姓極力進行勸阻,但白霸不聽。梁進入龜茲城以後,派將領急速前去迎接段禧和趙博,漢軍彙合為八九千人。龜茲的官員和百姓一同背叛了龜茲王,與溫宿、姑墨兩國聯合造反,軍隊達數萬人,一同圍攻龜茲城。梁等出城迎戰,大破聯軍。戰爭持續了數月,聯軍兵敗退走。梁乘勝追擊,共斬殺一萬餘人,生擒數千人,龜茲局勢才告平定。
冬,十月,四州大水,雨雹。
冬季,十月,有四個州發生水災和雹災。
清河孝王慶病篤,上書求葬樊濯宋貴人塚旁。十二月,甲子,王薨。
清河王劉慶病重,上書請求死後葬在樊濯宋貴人墓旁。十二月甲子(二十一日),劉慶去世。
乙酉,罷魚龍曼延戲。
十二月乙酉(疑誤),廢止雜戲“魚龍曼延”。
尚書郎南陽樊準以儒風衰,上疏曰:“臣聞人君不可以不學。光武皇帝受命中興,東西誅戰,不遑啟處,然猶投戈講藝,息馬論道。孝明皇帝庶政萬機,無不簡心,而垂情古典,遊意經藝,每饗射禮畢,正坐自講,諸儒並聽,四方欣欣。又多徵名儒,布在廊廟,每宴會則論難,共求政化,期門、羽林介胄之士,悉通《孝經》,化自聖躬,流及蠻荒,是以議者每稱盛時,鹹言永平。今學者益少,遠方尤甚,博士倚席不講,儒者競論浮麗,忘蹇蹇之忠,習之辭。臣愚以為宜下明詔,博求幽隱,寵進儒雅,以俟聖上講習之期。”太後深納其言,詔:“公、卿、中二千石各舉隱士、大儒,務取高行,以勸後進,妙簡博士,必得其人。”
尚書郎、南陽人樊準因儒家學風日漸衰頹,上書說:“我聽說,君主不可以不學習。光武皇帝承受天命,使漢朝中興,東征西伐,顧不上安居休息。但他仍然放下武器,講說儒家學問;停鞍歇馬,討論聖人之道。孝明皇帝日理萬機,事事經心,但卻愛好古籍,留意儒家經典,每當行過饗射禮,在學校舉辦宴會和射箭比賽之後,都坐在正位上,親自講解經書,儒生們則一同聆聽,四方都歡欣喜悅。他還廣召著名的儒家學者,將他們安置在朝廷,每逢宴會,便親切地和他們討論疑難,共同研究治國和教化之道。即便是期門、羽林的武士軍官,也都人人通曉《孝經》。儒學的影響從聖明的君王身上開始,擴展到野蠻荒涼之地。因此,每當人們稱頌盛世的時候,都談到明帝永平年代。如今學者日益減少,京城以外的遠方尤其嚴重。博士把坐席放在一旁,不再講學,儒生則競相追求華而不實的理論,忘掉了正直忠誠的原則,隻熟悉諂媚阿諛的言詞。我認為應當頒布詔書,明告天下,廣泛尋訪隱居的學者,提拔淵博的儒士,等到將來聖上上學的時候,為他講解經書。”鄧太後認為樊準的意見很對,予以采納,下詔說:“三公、九卿和中二千石官員,要各自舉薦隱士、大儒;被舉薦者務必具有高尚的德行,以勸導晚生後進。從中精選博士,一定可以得到適當的人選。”
孝安皇帝上永初元年(丁未、107)
漢安帝永初元年(丁未,公元107年)
春,正月,癸酉朔,赦天下。
春季,正月癸酉朔(初一),大赦天下。
蜀郡徼外羌內屬。
蜀郡邊境外的羌人歸附漢朝。
二月,丁卯,分清河國封帝弟常保為廣川王。
二月丁卯(二十五日),分割清河國部分封土,將安帝的弟弟劉常保封為廣川王。
庚午,司徒梁鮪薨。
庚午(二十八日),司徒梁鮪去世。
三月,癸酉,日有食之。
三月癸酉(初二),出現日食。
已卯,永昌徼外僬僥種夷陸類等舉種內附。
已卯(初八),永昌郡邊境外夷人僬僥部落的首領陸類等人,率領全體部眾歸附漢朝。
甲申,葬清河孝王於廣丘,司空、宗正護喪事,儀比東海恭王。
三月甲申(十三日),將清河孝王劉慶安葬在廣丘,由司空、宗正負責治喪,禮儀比照東海恭王劉強。
自和帝之喪,鄧騭兄弟常居禁中。騭不欲久在內,連求還第,太後許之。夏,四月,封太傅張禹、太尉徐防、司空尹勤、車騎將軍鄧騭,城門校尉鄧悝、虎賁中郎將鄧弘、黃門郎鄧閶皆為列侯,食邑各萬戶,騭以定策功增三千戶;騭及諸弟辭讓不獲,遂逃避使者,間關詣闕,上疏自陳,至於五六,乃許之。
自從和帝駕崩,鄧騭兄弟一直住在皇宮。鄧騭不願久在宮中,一再請求回家,太後應允。夏季,四月,將太傅張禹、太尉徐防、司空尹勤、車騎將軍鄧騭、城門校尉鄧悝、虎賁中郎將鄧弘、黃門郎鄧閶全都封為侯爵,各自享有一萬戶的食邑。鄧騭因協助冊立皇帝有功,增加三千戶。鄧騭和他的弟弟們推辭謙讓,但未獲批準。於是他們躲開朝廷的使者,繞路前往皇宮大門,上書陳述自己的請求,前後達五六次,鄧太後這才應允。
五月,甲戌,以長樂衛尉魯恭為司徒。恭上言:“舊製立秋乃行薄刑,自永元十五年以來,改用孟夏。而刺史、太守因以盛夏徵召農民,拘對考驗,連滯無已;上逆時氣,下傷農業。按《月令》‘孟夏斷薄刑’者,謂其輕罪已正,不欲令久係,故時斷之也。臣愚以為今孟夏之製,可從此令;其決獄案考,皆以立秋為斷。”又奏:“孝章皇帝欲助三正之微,定律著令,斷獄皆以冬至之前。小吏不與國同心者,率十一月得死罪賊,不問曲直,便即格殺,雖有疑罪,不複讞正。可令大辟之科,盡冬月乃斷。”朝廷皆從之。
五月甲戌(初三),將長樂衛尉魯恭任命為司徒。魯恭上書說:“以往製度規定,立秋之日才開始審理輕刑案件。但自從永元十五年以來,將時間改到了孟夏四月。而州刺史、郡太守便在盛夏時節傳訊農民,拘捕、審訊、拷問、核實,連續拖延不斷。對上違背了天時,對下傷害了農業。考查《月令》所說‘孟夏四月判決輕刑’的含義,是說對於罪行輕微並已定案的犯人,不願使他們長期地遭受囚禁,因此要及時判決。我認為,如今的孟夏四月判決製度,可以照此施行;而其它案件的審訊、拷問、核實,則都從立秋開始。”他還上書說:“孝章皇帝想有助於天、地、人‘三正’的開端,製訂律令,規定審理判決罪案一律在冬至之前結束。而那些不與國家同心的執法小官,卻大都在十一月捕到被控犯有死罪的犯人後,不問是非曲直便立即處死,盡管罪狀可疑,也不再重新審理。我建議,對死刑重罪的判決,可延長到十二月底再截止。”朝廷將他的建議全部采納。
丁醜,詔封北海王睦孫壽光侯普為北海王。
丁醜(初六),鄧太後下詔,將前北海王劉睦的孫子、壽光侯劉普封為北海王。
九真徼外、夜郎蠻夷,舉土內屬。
九真郡邊境外的蠻夷及夜郎國蠻夷,以全部領土歸屬漢朝。
西域都護段禧等雖保龜茲,而道路隔塞,檄書不通。公卿議者以為“西域阻遠,數有背叛,吏士屯田,其費無已。”六月,壬戌,罷西域都護,遣騎都尉王弘發關中兵迎禧及梁、趙博,伊吾盧、柳中屯田吏士而還。
西域都護段禧等雖然保住了龜茲,但通往中原的道路已被堵塞,命令、文件無法傳遞。公卿中議論此事的人認為:“西域阻礙重重而距離遙遠,又屢次反叛;官兵在那裏屯戍墾田,經費消耗沒有止境。”六月壬戌(二十二日)東漢朝廷撤銷西域都護,派遣騎都尉王弘征調關中兵,將段禧和梁、趙博以及伊吾廬和柳中的屯田官兵接回漢朝本土。
初,燒當羌豪東號之子麻奴隨父來降,居於安定。時諸降羌布在郡縣,皆為吏民豪右所徭役,積以愁怨。及王弘西迎段禧,發金城、隴西、漢陽羌數百千騎與俱,郡縣迫促發遣。群羌懼遠屯不還,行到酒泉,頗有散叛,諸郡各發兵邀遮,或覆其廬落;於是勒姐、當煎大豪東岸等愈驚,遂同時奔潰。麻奴兄弟因此與種人俱西出塞,滇零與鍾羌諸種大為寇掠,斷隴道。時羌歸附既久,無複器甲,或持竹竿木枝以代戈矛,或負板案以為,或執銅鏡以象兵,郡縣畏懦不能製。丁卯,赦除諸羌相連結謀叛逆者罪。
起初,燒當羌人部落首領東號的兒子麻奴跟隨父親前來歸降,居住在安定郡。當時,歸降的羌人諸部落分散於各個郡縣,全都遭受漢人官吏和民間豪強的役使,悲愁怨恨日益深重。後來,王弘西行迎接段禧,要征調金城、隴西、漢陽千百羌人充當騎兵,一同前往。於是郡縣官府緊急征發遣調。羌人們擔心會被派到遠方屯戍,不能再返回家鄉,行進到酒泉的時候,已有不少人逃散叛離。諸郡各自派兵進行攔截,有些郡兵搗毀了羌人住宿的廬落。於是勒姐、當煎部落的首領東岸等人愈發驚恐,便一同急速地大舉逃亡。麻奴兄弟因此與本部落的人一同西行出塞。而滇零與鍾羌各部落則大肆搶掠,切斷了隴道。這時,羌人因歸附漢朝已久,不再擁有武器,他們便有人手持竹竿、樹枝代替戈、矛,有人用木板桌案當作盾牌,還有人拿著銅鏡,偽裝兵器。郡縣官府畏懼怯懦,不能製止。六月丁卯(二十七日),朝廷赦免羌人各部落中互相勾結進行謀反叛逆者的罪行。
秋,九月,庚午,太尉徐防以災異、寇賊策免。三公以災異免,自防始。辛未,司空尹勤以水雨漂流策免。
秋季,九月庚午(初一),太尉徐防因天災、天象異常和叛匪作亂而被頒策罷免。太尉、司徒、司空三公由於天災或天象異常而遭罷免,徐防乃是首例。辛未(初二),司空尹勤因大雨水災被頒策罷免。
仲長統《昌言》曰:光武皇帝慍數世之失權,忿強臣之竊命,矯枉過直,政不任下,雖置三公,事歸台閣。自此以來,三公之職,備員而已;然政有不治,猶加譴責。而權移外戚之家,寵被近習之豎,親其黨類,用其私人,內充京師,外布州郡,顛倒賢愚,貿易選舉,疲駑守境,食殘牧民,撓擾百姓,忿怒四夷,招致乖叛,亂離斯瘼,怨氣並作,陰陽失和,三光虧缺,怪異數至,蟲螟食稼,水旱為災。此皆戚宦之臣所致然也,反以策讓三公,至於死、免,乃足為叫呼蒼天,號泣血者矣!又,中世之選三公也,務於清愨謹慎,循常習故者,是乃婦女之檢押,鄉曲之常人耳,惡足以居斯位邪!勢既如彼,選又如此,而欲望三公勳立於國家,績加於生民,不亦遠乎!昔文帝之於鄧通,可謂至愛,而猶展申徒嘉之誌。夫見任如此,則何患於左右小臣哉!至如近世,外戚、宦豎,請托不行,意氣不滿,立能陷人於不測之禍,惡可得彈正者哉!曩者任之重而責之輕,今者任之輕而責之重。光武奪三公之重,至今而加甚;不假後黨以權,數世而不行;蓋親疏之勢異也!今人主誠專委三公,分任責成,而在位病民,舉用失賢,百姓不安,爭訟不息,天地多變,人物多妖,然後可以分此罪矣!
仲長統《昌言》曰:光武皇帝因西漢數世失去權柄而憤慨,對強悍之臣竊取帝位深為痛恨。因此他矯枉過正,權力不交給臣下,雖然設立了三公,政事卻歸尚書台總理。從此以後,三公的作用,隻是充數而已,但當國家治理不善的時候,仍對三公加以譴責。而實權卻轉移到皇後家族,寵信則施加到皇帝身邊的宦官。這些人親近自己的同類同黨,任用私已,在內充斥京城,在外遍布州郡。他們顛倒賢能與愚劣,利用舉薦人才的機會,進行私人交易。使無能不才者守衛疆土,貪婪凶殘者統治人民。黎民百姓受到攪擾,四方外族又被激怒,終於導致反叛,帶來戰亂流亡和憂患疾苦。怨憤之氣一時並發,陰陽失和,日、月、星三光出現虧缺,怪異不斷降臨,害蟲吃掉莊稼,水旱帶來災難。這樣的局麵都是外戚宦官所造成的,而朝廷反而頒策責備三公,甚至將三公處死、免官,足以使人為此呼叫蒼天,號啕泣血!再者,從中期開始,選任三公,都務必從清廉忠厚而又謹慎小心、循規蹈矩而又熟悉舊典的人中擢拔。這乃是婦女的楷模,鄉間的平常之人罷了,怎麼足以身居三公高位呢!三公的勢力既然已是那樣低落,人選又是如此平庸,卻希望三公為國家建立功勳,為人民取得政績,這豈不是遙遠的事情嗎!從前,漢文帝對待鄧通,可以說是寵愛之至,但仍使申徒嘉得以實現自己的意圖,懲罰了鄧通。受到這般信任,那麼對皇帝左右的小臣又有什麼顧忌呢!可是到了近代,對待外戚、宦官,官員如果不執行他們的請托,饋獻不夠豐足,立刻便會陷入意外的災禍,哪裏還能夠彈劾糾正他們呢!從前,對三公信任多而責罰輕,如今,對三公信任少而責罰重。光武帝奪去三公的大權,如今則剝奪得更為徹底;光武帝製定不讓皇後家族掌權的政策,幾代之後卻已不再遵行,其原因就在於皇帝與三公和外戚的親疏關係不同。如今,若是君主真能信賴三公,將權力交給他們,責令完成重任,而三公身居高位卻為害人民,不能舉薦任用賢才,致使百姓不安,糾紛不斷,天地變化無常,人間妖物大量出現,到了那個時候,才可以讓三公分擔此罪!
壬午,詔:太仆、少府減黃門鼓吹以補羽林士;廄馬非乘輿常所禦者,皆減半食;諸所造作,非供宗廟園陵之用,皆且止。
九月壬午(十三日),詔書命令:太仆、少府裁減黃門樂隊,用來增補羽林武士的名額;廄苑中的官馬,凡不是皇上經常使用的,一律將食料減半;各項工程,凡不是用來供應皇家宗廟和陵園的,一律暫停。
庚寅,以太傅張禹為太尉,太常周章為司空。
庚寅(二十一日),將太傅張禹任命為太尉,將太常周章任命為司空。
大長秋鄭眾、中常侍蔡倫等皆秉勢豫政,周章數進直言,太後不能用。初,太後以平原王勝有痼疾,而貪殤帝孩抱,養為已子,故立焉。及殤帝崩,群臣以勝疾非痼,意鹹歸之;太後以前不立勝,恐後為怨,乃迎帝而立之。周章以眾心不附,密謀閉宮門,誅鄧騭兄弟及鄭眾、蔡倫,劫尚書,廢太後於南宮,封帝為遠國王而立平原王。事覺,冬,十一月,丁亥,章自殺。
大長秋鄭眾和中常侍蔡倫等依靠權勢幹預朝政,周章曾多次直率地進言勸諫,但鄧太後未能采納。當初,鄧太後認為平原王劉勝有久治不愈的頑疾,而貪圖殤帝是個懷抱中的嬰孩,便將他收養為自已的兒子,立為皇帝。及至殤帝駕崩,群臣認為劉勝的病並非不可痊愈,便一致屬意於劉勝。但鄧太後因先前沒有立劉勝,怕他將來懷恨,就將劉祜接來,立為皇帝。周章認為群臣並不歸心於太後,於是密謀關閉宮門,誅殺鄧騭兄弟及鄭眾、蔡倫,脅迫尚書寫詔,於南宮罷黜鄧太後,把安帝貶到遙遠的封國為王,將平原王立為皇帝。但事機泄露。冬季,十一月丁亥(十九日),周章自殺。
戊子,敕司隸校尉、冀、並二州刺史,“民訛言相驚,棄捐舊居,老弱相攜,窮困道路。其各敕所部長吏躬親曉喻:若欲歸本郡,在所為封長檄;不欲,勿強。”
十一月戊子(二十日),太後訓令司隸校尉及冀州、並州兩州刺史:“人民受到謠言的驚擾,拋棄了舊居,扶老攜幼,在路上貧困交加。司隸校尉及冀州、並州兩位刺史,要命令下屬官員親自對百姓進行勸導,說明情況:如果他們願意返回原郡,由當地官府為他們出縣公文;如果不願返回,也不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