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四十四孝順皇帝下陽嘉三年(甲戌、134)
漢紀四十四漢順帝陽嘉三年(甲戌,公元134年)
夏,四月,車師後部司馬率後王加特奴掩擊北匈奴於閶吾陸穀,大破之;獲單於母。
夏季,四月,漢朝駐車師後王國的車師後部司馬,率領後王國國王加特奴,在閶吾陸穀向北匈奴發動突然襲擊,大破北匈奴,俘虜了單於的母親。
五月,戊戌,詔以春夏連旱,赦天下。上親自露坐德陽殿東廂請雨。以尚書周舉才學優深,特加策問。舉對曰:“臣聞陰陽閉隔,則二氣否塞。陛下廢文帝、光武之法,而循亡秦奢侈之欲,內積怨女,外有曠夫。自枯旱以來,彌曆年歲,未聞陛下改過之效,徒勞至尊暴露風塵,誠無益也,陛下但務其華,不尋其實,猶緣木希魚,卻行求前。誠宜推信革政,崇道變惑,出後宮不禦之女,除太官重膳之費。《易傳》曰:‘陽感天下旋日。’惟陛下留神裁察!”帝複召舉麵問得失,舉對以“宜慎官人,去貪汙,遠佞邪。”帝曰:“官貪汙、佞邪者為誰乎?”對曰:“臣從下州超備機密,不足以別群臣。然公卿大臣數有直言者,忠貞也;阿諛苟容者,佞邪也。”
五月戊戌(初四),順帝下詔,因春季和夏季連續大旱,大赦天下。順帝親到德陽殿東廂庭院中,露天而坐,祈求上天降雨。因尚書周舉才學兼優,順帝特地就此征詢他的意見。周舉回答說:“我曾經聽說,陰陽閉隔,則二氣一定閉塞不通。陛下廢棄文帝、光武帝所建立的樸素節儉傳統,而因襲促使秦朝滅亡的奢侈欲望,使宮廷內增加了許多怨恨的美女,而宮廷外卻增加了許多已到婚齡而不得婚配的男子。自從發生大旱以來,整整過去一年了,而沒有聽說陛下有改過的表現,徒勞至尊之體露坐風塵,實在無益。陛下隻是在問題的表麵上下功夫,不去尋找它的實質所在,猶如緣木求魚,也好比向後倒退,卻想前進一樣,於事無補。應該誠心誠意地革除弊政,遵守先王製訂的規章製度,改變目前奢侈腐化的混亂局麵,放走後宮中未曾召幸過的美女,省去禦膳房製作奢侈菜肴的費用。《易傳》上說:‘天子為善一日,上天立刻以善來回報。’請陛下留意裁奪!”順帝再次召見周舉,當麵詢問朝政上的得失,周舉回答說:“應該慎重地任命官吏,鏟除貪汙,疏遠奸佞。”順帝又問:“誰是貪官汙吏?誰是奸佞之臣?”周舉回答說:“我從下麵的州刺史府,被擢升到掌管朝廷機密的尚書台,還沒有能力辨別群臣。然而,在三公、九卿等朝廷大臣中,凡是多次敢於直言不諱地批評朝政的,是忠貞之臣。而阿諛奉承和隨聲附和的,則是奸佞之臣。”
太史令張衡亦上疏言:“前年京師地震土裂,裂者,威分;震者,民擾也。竊懼聖思厭倦,製不專己,恩不忍割,與眾共威。威不可分;德不可共。願陛下思惟所以稽古率舊,勿使刑德八柄不由天子,然後神望允塞,災消不至矣!”
太史令張衡也上書說:“去年,京都洛陽發生地震,大地崩裂。土地崩裂象征著權威分割;地震象征著人民受到驚擾。我深恐陛下厭倦處理政務,政令不專由自己決定,或者不忍心割斷私恩,導致與眾人共享威權。然而,威權是不可分割的,恩德也是不可共有的。但願陛下考慮古代君主所製定的規章,千萬不要使刑、德八種權柄,脫離帝王之手。然後,神聖的威嚴就獲得充實,災異就消失而不再來了。”
衡又以中興之後,儒者爭學《圖緯》,上疏言:“春秋元命包》有公輸班與墨翟,事見戰國;又言別有益州,益州之置在於漢世。又劉向父子領校秘書,閱定九流,亦無《讖錄》。則知《圖讖》成於哀、平之際,皆虛偽之徒以要世取資,欺罔較然,莫之糾禁。且律曆、卦候、九宮、風角,數有征效,世莫肯學,而競稱不占之書,譬猶畫工惡圖犬馬而好作鬼魅,誠以實事難形而虛偽不窮也!宜收藏《圖讖》,一禁絕之,則朱紫無所眩,典籍無瑕玷矣!”
張衡又因為東漢王朝建立以來,儒家學派的學者爭相學習《圖》、《緯》這種神秘的預言書,於是上書說:“春秋元命包》一書中,載有公輸般和墨翟,他倆的事都發生在戰國時期;又提到別有益州,而益州的設置,是在漢代。並且,劉向、劉歆父子主管皇家圖書館,校訂群書,查閱審定九家學說時,也沒有發現《讖錄》這部書。由此可以推斷,《圖讖》成書於哀帝、平帝之際,都是虛妄之徒用來欺世盜名和騙取錢財的,欺騙的意圖非常明顯,但朝廷卻沒有加以查禁。而且,律曆、卦候、九宮、風角所作的預測,曾不斷應驗,世人不肯學習,卻爭相稱讚讖緯之書,正猶如畫工厭惡畫狗畫馬,卻喜好畫鬼怪,確實是因為實在的事物很難畫好,而虛無飄渺的東西可以信筆亂畫。因此,對《圖讖》這些神秘的預言書,朝廷應該加以收繳,一律禁絕,這樣,朱色和紫色才不會混淆,聖人典籍也不致受到玷汙!”
秋,七月,鍾羌良封等複寇隴西、漢陽。詔拜前校尉馬賢為謁者,鎮撫諸種。冬,十月,護羌校尉馬續遣兵擊良封,破之。
秋季,七月,鍾羌種首領良封等再次進犯隴西郡和漢陽郡。順帝下詔,任命前任護羌校尉馬賢為謁者,負責鎮壓和安撫諸種羌人。冬季,十月,護羌校尉馬續派兵進擊良封,將其擊破。
十一月,壬寅,司徒劉崎、司空孔扶免,用周舉之言也。乙巳,以大司農黃尚為司徒,光祿勳河東王卓為司空。
十一月壬寅(十一日),司徒劉崎和司空孔扶,均被免職,這是由於順帝采納周舉諫言的結果。乙巳(十四日),擢升大司農黃尚為司徒,光祿勳、河東郡人王卓為司空。
耿貴人數為耿氏請,帝乃紹封耿寶子箕為牟平侯。
因耿貴人多次為她的娘家向順帝說情,於是,順帝封耿寶的兒子耿箕繼承其父為牟平侯。
四年(乙亥、135)
四年(乙亥,公元135年)
春,北匈奴呼衍王侵車師後部。帝令敦煌太守發兵救之,不利。
春季,北匈奴呼衍王侵犯車師後王國,順帝命敦煌太守發兵救援,戰事不利。
二月,丙子,初聽中官得以養子襲爵。初,帝之複位,宦官之力也,由是有寵,參與政事。禦史張綱上書曰:“竊尋文、明二帝,德化尤盛,中官常侍,不過兩人,近幸賞賜,裁滿數金,惜費重民,故家給人足。而頃者以來,無功小人,皆有官爵,非愛民重器、承天順道者也。”書奏,不省。綱,皓之子也。
二月丙子(十六日),首次允許宦官以養子繼承爵位。當初,順帝之所以能夠恢複帝位,是靠宦官的力量,因此,宦官得到皇帝的龐信,參與朝廷的政事。禦史張綱上書說:“據我考察,文帝和明帝,德行教化,最有成就。而當時的中常侍不過二人,對寵愛親信的賞賜,不過黃金數斤。珍惜經費,關心人民,所以,百姓家家富足。可是,近幾年來,沒有功勞的小人,都得到官祿爵位,這不是愛護人民,重視國家,順應天道的作法。”奏章呈上後,順帝不理。張綱,即張皓的兒子。
旱。
發生旱災。
謁者馬賢擊鍾羌,大破之。
謁者馬賢進擊並大破鍾羌種人。
夏,四月,甲子,太尉施延免。戊寅,以執金吾梁商為大將軍,故太尉龐參為太尉。
夏季,四月甲子(初五),術尉施延被免官。戊寅(十九日),擢升執金吾梁商為大將軍,任命前任太尉龐參為太尉。
商稱疾不起且一年;帝使太常桓焉奉策就第即拜,商乃詣闕受命。商少通經傳,謙恭好士,辟漢陽巨覽、上黨陳龜為掾屬,李固為從事中郎,楊倫為長史。
梁商稱病不起將近一年。於是,順帝命太常桓焉,捧著任命策書到梁商家中,要拜授他為大將軍,梁商這才到皇宮接受任命。梁商自幼通曉儒家的經傳,謙虛恭謹,喜愛人才,他延聘漢陽郡人巨覽、上黨郡人陳龜為掾屬,李固為從事中良,楊倫為長史。
李固以商柔和自守,不能有所整裁,乃奏記於商曰:“數年以來,災怪屢見。孔子曰:‘智者見變思形,愚者睹怪諱名。’天道無親,可為祗畏。誠令王綱一整,道行忠立,明公踵伯成之高,全不朽之譽,豈與此外戚凡輩耽榮好位者同日而論哉!”商不能用。
李固因梁商為人柔弱溫和,能守住自己,但沒有能力整頓法紀,於是向梁商上書說:“數年以來,災變怪異不斷出現。孔子說:‘聰明的人見到災變,考慮它形成的原因;愚蠢的人見到怪異,卻假裝沒有看見。’天道不論親疏,所以可敬可畏。如果能夠整頓朝廷綱紀,推行正道,選立忠良,則您就能繼伯成之後,建立崇高的功業,成全不朽的榮譽,那些沉湎於榮華富貴,追求高位的一般外戚,怎能與你同日而語?”梁商不能采用。
秋,閏八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秋季,閏八月丁亥朔(初一),出現日食。
冬,十月,烏桓寇雲中。度遼將軍耿曄追擊,不利。十一月,烏桓圍曄於蘭池城;發兵數千人救之,烏桓乃退。
冬季,十月,烏桓侵犯雲中郡。度遼將軍耿曄率軍追擊,不利。十一月,烏桓將耿曄包圍在蘭池城,東漢朝廷派兵數千人前去救援,於是烏桓解圍而去。
十二月,丙寅,京師地震。
十二月丙寅(疑誤),京都洛陽發生地震。
永和元年(丙子、136)
永和元年(丙子,公元136年)
春,正月,己巳,改元,赦天下。
春季,正月己巳(十五日),改年號。大赦天下。
冬,十月,丁亥,承福殿火。
冬季,十月丁亥(初七),承福殿發生火災。
十一月,丙子,太尉寵參罷。
十一月丙子(二十七日),太尉龐參被免職。
十二月,象林蠻夷反。
十二月,象林縣蠻夷起兵反叛。
乙巳,以前司空王龔為太尉。龔疾宦官專權,上書極言其狀。諸黃門使客誣奏龔罪;上命龔亟自實。李固奏記於梁商曰:“王公以堅貞之操,橫為讒佞所構,眾人聞知,莫不歎栗。夫三公尊重,無詣理訴冤之義,纖微感概,輒引分決,是以舊典不有大罪,不至重問。王公卒有他變,則朝廷獲害賢之名,群臣無救護之節矣!語曰:‘善人在患,饑不及餐。’斯其時也!”商即言之於帝,事乃得釋。
乙巳(二十六日),任命前任司空王龔為太尉。王龔痛恨宦官專權,上書極力陳述他們的罪狀。黃門宦官們指使門客,向朝廷誣告王龔有罪。順帝命王龔及早親自講明真實情況。李固向梁商上書說:“王龔具有堅貞的節操,無端遭受奸佞的陷害,大家聽說這個消息,無不為之歎息恐懼。以三公的尊嚴地位,沒有前往司法部門為自己申辯訴冤的道理。即令他對朝廷稍有不滿,往往讓他自殺,所以,按照慣例,沒有大逆不道之罪,不至於審問三公。假如王龔突然發生其他意外,則朝廷就會蒙受謀害賢能的惡名,群臣就沒有營救和保護忠良的氣節了!俗話說:‘好人正處在患難之中,我們即使再餓,也顧不上吃飯。’這正是救人的時候。”於是,梁商立即向順帝進言,事情才告平息。
是歲,以執金吾梁冀為河南尹。冀性嗜酒,逸遊自恣,居職多縱暴非法。父商所親客雒陽令呂放以告商,商以讓冀。冀遣人於道刺殺放。而恐商知之,乃推疑放之怨仇,請以放弟禹為雒陽令,使捕之;盡滅其宗、親、賓客百餘人。
本年,任命執金吾梁冀為河南尹。梁冀生性喜好飲酒,縱情作樂,為所欲為,居官多有暴虐不法的行為。其父梁商所親信的門客、洛陽縣令呂放,將上述情況報告梁商,梁商因此責備了梁冀。梁冀懷恨在心,竟派人在道路上刺死了呂放。而他又恐怕被父親發覺,於是把罪行推到呂放的仇人身上,並請求任命呂放的弟弟呂禹為洛陽縣令,讓他來逮捕刺殺呂放的凶手。結果,呂禹將呂放的宗族、親戚和賓客等一百餘人全部誅殺。
武陵太守上書,以蠻夷率服,可比漢人,增其租賦。議者皆以為可。尚書令虞詡曰:“自古聖王,不臣異俗。先帝舊典,貢賦多少,所由來久矣;今猥增之,必有怨叛。計其所得,不償所費,必有後悔。”帝不從。中、中蠻各爭貢布非舊約,遂殺鄉吏,舉種反。
武陵郡太守向朝廷上書,認為武陵郡內的蠻夷已歸服了漢朝,可以比照漢人,增加他們的田租和賦稅。參加集議論的人都認為可行,但尚書令虞詡卻說:“自古以來,聖明的君王對風俗習慣跟我們不同的民族,不當作自己的臣民。先帝已製定了規章,明確規定武陵蠻夷應繳納的賦稅額,時間已經很久了。而今濫行增加,必然引起他們的怨恨和反叛,計算所能得到的,抵償不了所耗費的,定會後悔。”順帝沒有采納。其後,中和中蠻人各因所征收的貢布不是原來規定的數量而起來抗爭,於是殺掉征收賦稅的鄉吏,全族反叛。
二年(丁醜、137)
二年(丁醜,公元137年)
春,武陵蠻二萬人圍充城,八千人寇夷道。
春季,武陵郡蠻族二萬人包圍充城,八千人攻打夷道。
二月,廣漢屬國都尉擊破白馬羌。
二月,廣漢屬國都尉擊破白馬羌。
帝遣武陵太守李進擊叛蠻,破平之。進乃簡選良吏,撫循蠻夷,郡境遂安。
順帝派武陵郡太守李進率軍進擊反叛的蠻人,將其擊破平定。於是,李進選用賢良的官吏,安撫蠻人,郡境之內方告安寧。
三月,司空王卓薨。丁醜,以光祿勳郭虔為司空。
三月,司空王卓去世。丁醜(三十日),擢升光祿勳郭虔為司空。
夏,四月,丙申,京師地震。
夏季,四月丙申(十九日),京都洛陽發生地震。
五月,癸醜,山陽君宋娥坐構奸誣罔,收印綬,歸裏舍。黃龍、楊佗、孟叔、李建、張賢、史泛、王道、李元、李剛等九侯坐與宋娥更相賂遺,求高官增邑,並遣就國,減租四分之一。
五月癸醜(初六),山陽君宋娥因勾結奸佞,以不實之辭誣陷他人而坐罪,順帝下令收繳她的印信,並將她遣送回鄉。黃龍、楊佗、孟叔、李建、張賢、史、王道、李元、李剛等九侯,因與宋娥互相賄賂,謀求高官和增加食邑,一律遣回他們的封國,減少所享用的封國租稅的四分之一。
象林蠻區憐等攻縣寺,殺長吏。交趾刺史樊演發交趾、九真兵萬餘人救之;兵士憚遠役,秋,七月,二郡兵反,攻其府。府雖擊破反者,而蠻勢轉盛。
象林郡蠻族首領區憐等攻打所在縣的官府,殺害地方官吏。交趾刺史樊演征發交趾郡和九真郡兵一萬餘人,前往救援。由於士兵害怕遠征,秋季,七月,兩郡士兵反叛,攻打太守府。太守府雖將反叛士兵擊敗,然而蠻人的勢力轉強。
冬,十月,甲申,上行幸長安。扶風田弱薦同郡法真博通內、外學,隱居不仕,宜就加兗職。帝虛心欲致之,前後四徵,終不屈。友人郭正稱之曰:“法真名可得聞,身難得而見。逃名而名我隨,避名而名我追,可謂百世之師者矣!”真,雄之子也。
冬季,十月甲申(初十),順帝巡視長安。扶風人田弱向順帝推薦同郡人法真,稱法真精通儒家的內學和外學,即《七緯》和《六經》,隱居鄉裏,不肯出來做官,應就地任命他為三公。順帝非常虛心地想請到他,前後四次征召,但法真始終不肯屈從。他的朋友郭正稱讚說:“法真,可以聽見他的名,卻很難見到他這個人。他越是逃避名聲,名聲越是隨著他,越是躲開名聲,名聲越是追著他,他這個人真可以說是百世之師了!”法真,即法雄的兒子。
丁卯,京師地震。
丁卯(疑誤),京都洛陽發生地震。
太尉王龔以中常侍張等專弄國權,欲奏誅之。宗親有以楊震行事諫之者,龔乃止。
太尉王龔因中常侍張等獨攬朝廷大權,打算提出彈劾,要求皇帝誅殺他們。後由於宗族和親戚中有人用楊震的遭遇進行勸阻,王龔這才作罷。
十二月,乙亥,上還自長安。
十二月乙亥(初二),順帝從長安返回京都洛陽。
三年(戊寅、138)
三年(戊寅,公元138年)
春,二月,乙亥,京師及金城、隴西地震,二郡山崩。
春季,二月乙亥(初三),京都洛陽及金城郡、隴西郡發生地震,二郡發生山崩。
夏,閏四月,已酉,京師地震。
夏季,閏四月已酉(初八),京都洛陽發生地震。
五月,吳郡丞羊珍反,攻郡府;太守王衡破斬之。
五月,吳郡丞羊珍反叛,攻打郡太守府。太守王衡將叛軍擊敗,並斬殺羊珍。
侍禦史賈昌與州郡並力討區憐,不克,為所攻圍;歲餘,兵穀不繼。帝召公卿百官及四府掾屬問以方略;皆議遣大將,發荊、揚、兗、豫四萬人赴之。李固駁曰:“若荊、揚無事,發之可也。今二州盜賊磐結不散,武陵、南郡蠻夷未輯,長沙、桂陽數被徵發,如複擾動,必更生患,其不可一也。又,兗、豫之人卒被徵發,遠赴萬裏,無有還期,詔書迫促,必致叛亡,其不可二也。南州水土溫暑,加有瘴氣,致死亡者十必四五,其不可三也。遠涉萬裏,士卒疲勞,比至嶺南,不複堪鬥,其不可四也。軍行三十裏為程,而去日南九千餘裏,三百日乃到,計人稟五升,用米六十萬斛,不計將吏驢馬之食,但負甲自致,費便若此,其不可五也。設軍所在,死亡必眾,既不足禦敵,當複更發,此為刻割心腹以補四支,其不可六也。九真、日南相去千裏,發其吏民猶尚不堪,何況乃苦四州之卒以赴萬裏之艱哉!其不可七也。前中郎將尹就討益州叛羌,益州諺曰:‘虜來尚可,尹來殺我。’後就徵還,以兵付刺史張喬;喬因其將吏,旬月之間破殄寇虜。此發將無益之效,州郡可任之驗也。宜更選有勇略仁惠任將帥者,以為刺史、太守,悉使共住交趾。今日南兵單無穀,守即不足,戰又不能,可一切徙其吏民,北依交趾,事靜之後,乃命歸本;還募蠻夷使自相攻,轉輸金帛以為其資;有能反間致頭首者,許以封侯裂土之賞。故並州刺史長沙祝良,性多勇決,又南陽張喬,前在益州有破虜之功,皆可任用。昔太宗就加魏尚為雲中守,哀帝即拜龔舍為泰山守;宜即拜良等,便道之官。”四府悉從固議,即拜祝良為九真太守,張喬為交趾刺史。喬至,開示慰誘,並皆降散。良到九真,單車入賊中,設方略,招以威信,降者數萬人,皆為良築起府寺。由是嶺外複平。
侍禦史賈昌和州郡官府合力討伐區憐,沒有取勝,反而受到區憐的圍攻,過了一年多,援兵和糧秣都無法接濟。順帝召集三公、九卿、百官以及四府掾屬詢問對策。大家都主張派遣大將,征發荊州、揚州、兗州、豫州等四州士兵共四萬人,前往交趾增援。李固反駁說:“如果荊州和揚州太平無事,便可以征發二州的士兵。而今,二州的盜賊,猶如磐石一樣結合在一起,不肯離散;武陵郡和南郡的蠻族反叛,還沒有安定。而長沙郡和桂陽郡的士兵,已被征發多次,如果再次征發,騷擾人民,必然發生新的變亂,這是不可征發的第一個理由。再者,兗州和豫州的人民,突然被征入伍,遠征萬裏之外,沒有歸期,而詔書逼迫和催促急如星火,必然導致叛亂和逃亡,這是不可征發的第二個理由。南方州郡,水土潮濕,氣候炎熱,再加上瘴氣,以致死亡的人必占十分之四五,這是不可征發的第三個理由。長途跋涉,行軍萬裏,士卒疲勞不堪,等軍隊到達嶺南,士卒已經沒有戰鬥能力,這是不可征發的第四個理由。按照規定的正常速度,每天行軍三十裏,而離日南郡有九千餘裏,需要行軍三百天才可到達,按每人每天口糧五升計算,需要用米六十萬斛,還不包括將領、軍吏的口糧和驢、馬的飼料,僅士兵自己攜帶,費用就如此巨大,這是不可征發的第五個理由。軍隊戰鬥的地方,死亡的人一定很多,即然抵禦不了敵人的進攻,就將再次征調援兵,這就猶如挖割心腹去補四肢,這是不可征發的第六個理由。九真和日南,兩郡相隔僅一千裏,征發當地的吏民,尚且不堪忍受,更何況征發四州的士兵,讓他們忍受萬裏遠征的痛苦?這是不可征發的第七個理由。從前,朝廷派中郎將尹就去討伐益州的叛羌,益州有諺語說:叛羌來了,還可;尹就來了,殺我。”其後,將尹就調回京都,把軍隊交付給益州刺史張喬。張喬依靠原有軍隊的將領和軍吏,一個月之內,便將叛羌擊破殲滅。這證明由朝廷派遣大將沒有益處,而州郡地方官吏卻足以勝任。應該重新選派即勇敢而又有謀略,即仁惠而又可勝任將帥的人,擔任州刺史和郡太守,命他們都駐守在交趾郡。而今,日南郡兵力單薄,又無糧秣,守既守不住,戰又不能戰,可以暫時放棄它,先把官吏和人民遷徙到北方的交趾郡,等到亂事平定之後,再命他們返回日南郡。另外,招募和收買蠻夷,讓他們互相攻殺,朝廷則供給金帛資助他們。如果有能夠使用反間計離間敵人內部、斬殺蠻夷首領的,朝廷則許以封侯,賜以食邑。前任並州刺史、長沙人祝良,勇敢果斷;南陽人張喬,從前在益州建立過平定叛羌的功勳,他們都可以受到信任和重用。過去,漢文帝就在原地任命魏尚為雲中郡太守,哀帝命使者到楚地拜授龔舍為泰山郡太守。應該就在原地拜授祝良等人,命他們直接前往交趾郡任職。四府完全同意李固的意見。於是,順帝在原地任命祝良為九真郡太守,張喬為交趾州刺史。張喬到任以後,對叛蠻開誠布公地進行安撫和誘勸,叛軍全部投降或解散。祝良到九真郡之後,單獨乘車進入叛軍大營,給他們指出生路,用威力和信譽進行招撫,叛軍投降的有數萬人,他們一同為祝良修築郡太守府的官舍。從此,五嶺以外地區恢複和平。
秋,八月,己未,司徒黃尚免。九月,己酉,以光祿勳長沙劉壽為司徒。
秋季,八月己未(二十日),司徒黃尚被免官。九月己酉(疑誤),擢升光祿勳、長沙人劉壽為司徒。
丙戌,令大將軍、三公舉剛毅、武猛、謀謨任將帥者各二人,特進、卿、校尉各一人。
丙戌(十七日),順帝命大將軍、三公向朝廷舉薦剛毅、武猛、有謀略,可以擔任將帥的人才,每人推薦二人;特進、九卿、校尉,每人推薦一人。
初,尚書令左雄薦冀州刺史周舉為尚書;既而雄為司隸校尉,舉故冀州刺史馮直任將帥。直嚐坐臧受罪,舉以此劾奏雄。雄曰:“詔書使我選武猛,不使我選清高。”舉曰:“詔書使君選武猛,不使君選貪汙也!”雄曰:“進君,適所以自伐也。”舉曰:“昔趙宣子任韓厥為司馬,厥以軍法戮宣子仆,宣子謂諸大夫曰:‘可賀我矣!吾選厥也任其事。’今君不以舉之不才誤升諸朝,不敢阿君以為君羞;不寤君之意與宣子殊也。”雄悅,謝曰:“吾嚐事馮直之父,又與直善;今宣光以此奏吾,是吾之過也!”天下益以此賢之。
最初,尚書令左雄,推薦冀州刺史周舉為尚書。接著,左雄任司隸校尉,又推薦前任冀州刺史馮直有將帥之才。因馮直曾經犯過貪汙罪,周舉便就此彈劾左雄。左雄說:“聖旨讓我推薦武猛的人才,不是讓我推薦品行清白高潔的人才。”周舉回答說:“聖旨是讓你推薦武猛的人才,但也沒有教你推薦犯有貪汙罪的人。”左雄又說:“我推薦了您,反受您的打擊,恰恰是自作自受。”周舉回答說:“過去,趙宣子任用韓厥為司馬,韓厥卻用軍法將趙宣子的奴仆殺掉,趙宣子對各位大夫說:‘你們應該向我祝賀,我推薦韓厥,他果然盡忠職守。’而今,承蒙您不嫌棄我沒有才能,而誤將我推薦到朝廷,所以,我不敢迎合您,讓您蒙羞。可是,想不到您的看法和趙宣子完全不一樣。”左雄大為高興,向周舉道歉說:“我曾經做過馮直父親的部屬,又和馮直是好朋友。如今你因此而彈劾我,正是我的過錯。”從此,天下的人對左雄更為尊敬。
是時,宦官競賣恩勢,唯大長秋良賀清儉退厚。及詔舉武猛,賀獨無所薦。帝問其故,對曰:“臣生自草茅,長於宮掖,既無知人之明,又未嚐交加士類。昔衛鞅因景監以見,有識知其不終。今得臣舉者,匪榮伊辱,是以不敢!”帝由是賞之。
這時,宦官倚仗皇帝的龐信,爭相賣弄權勢,唯有大長秋良賀清廉淡泊,謙讓敦厚。等到皇帝下詔,命各人推薦武力勇猛的人才時,唯獨良賀沒有舉薦。順帝問他什麼原因,良賀回答說:“我出生於荒野民間,在宮廷中長大,既沒有識別人的聰明,又沒有和有才能的人士交往。過去,衛鞅由宦官景監推薦,有識之士就預見到他沒有好結果。現在,能得到我推薦的人,他不僅不會引以為榮,反而覺得是一種恥辱。因此我不敢舉薦。”順帝從此賞識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