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曉淩打量著房間裏的一切。這時,懸掛在牆上鏡框裏的一張全家福吸引了薛曉淩的目光,裏麵正中赫然正是梁紅。這是薛曉淩兩年間在心中詛咒了千遍萬遍的女人,她絕對不會認錯。照片中的梁紅巧笑倩兮,正站在顧盼的外婆外公中間。薛曉淩驚呆了,她掉頭衝到臥室門口,這才發現臥室裏的瘋女人就是梁紅,隻是她一臉病態,已完全走了形,所以剛才薛曉淩根本沒認出她來。一瞬間,憤怒、仇恨一股腦地湧上了薛曉淩的心頭。自從爸爸去世,她恨死了梁紅,曾一度想找她算賬。然而,卻想不到,梁紅竟然瘋癲了。此情此景,令薛曉淩不知該如何麵對了。
“老師,吃糖。”顧盼的幾聲叫喊,把出神的薛曉淩拉了回來。她看著顧盼那雙無邪的眼睛,一下慌了:顧盼喊梁紅的爸媽外公外婆,難道她是梁紅的女兒,那她會不會是自己的妹妹?薛曉淩不敢再想下去,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個屋子……當晚,薛曉淩輾轉反側,徹夜未眠。弄清楚這些並不難。幾天後,薛曉淩通過姑姑很快了解到了一切:原來,梁紅和薛剛雖然是畸戀,但她深愛薛剛。親眼看到愛人慘死,她精神上受到嚴重刺激。一度,家人曾逼她打掉孩子,她卻偏執地非要生下來。2011年5月,梁紅生下了一個女孩,戶口落在表哥家,起名顧盼。生下孩子後,加上產後抑鬱,梁紅變得瘋瘋癲癲了。她父母怕薛家報複,也怕女兒神誌不清走失,隻得把她關在家裏。
為了養活母女倆,梁紅的父母擺了一個流動水果攤,每天起早貪黑,一邊維持生計,一邊給女兒治病。然而,雖然他們陸續給梁紅做過一些治療,但都收效甚微。眼看梁紅的病越來越嚴重,怕她傷害孩子,他們隻得把她隔離了,對顧盼則宣稱那是阿姨。
得知這些,薛曉淩五味雜陳。她恨了幾年的仇人,居然已成了一個瘋子。一時間,她不知該去恨梁紅,還是恨命運的乖戾,更不知如何去麵對顧盼。
第二天早上,顧盼沒有來上學。薛曉淩如釋重負,莫名的,卻也有些悵然,她並沒有打電話去詢問。
3天後,顧盼又恢複了上課。這幾天,她又感冒了。“老師,我好想你!”一看到薛曉淩,顧盼就張著雙臂,朝她撲過來,抱住了她的雙腿,嘴巴甜而乖巧。薛曉淩不由得蹲下身,伸出雙臂摟住了那個柔軟的小身體,就在一瞬間,她又飛快地推開了顧盼。
薛曉淩強迫自己不去關注顧盼。然而,她從顧盼的身上,卻是那麼清晰地看到了父親的影子,翹翹的鼻子,圓溜溜的眼睛。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之前自己和這個孩子自然而然如此親近了。
這之後,薛曉淩懷著複雜的心情,和顧盼相處著。她牽掛顧盼,可兩人親近時,又十分抗拒,有時甚至嗬斥她。看到顧盼那委屈的淚眼,她又於心不忍。實在承受不了這種折磨,半個月後,她以返校為由向園長辭行,返回了成都。
然而,雖然遠離了重慶,但薛曉淩並沒有釋懷。相反,她寢食難安,夜夜失眠。張吉秀看出女兒不對勁,連連詢問。薛曉淩再也承受不住那份煎熬,向媽媽說出了一切。張吉秀聽說梁紅瘋了,還生下了丈夫的私生女,也非常震驚。她再婚後,生活得十分幸福,已釋懷了很多東西,她勸女兒說:“以前,我也恨那個女人,可她現在已經在受罪了。大人有錯,娃娃沒罪,要是你想做點什麼,你爸在天之靈應該會高興的。”
薛曉淩半天沒吭聲。爸爸的意外喪生,讓薛曉淩已過早成熟。想到過去爸爸對自己的疼愛,而顧盼卻從生下來就沒得到過一丁點父愛,她內心五味雜陳。無眠的夜裏,她一遍遍仰望著星空:爸爸,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可星星無言,微風不語。
經過近一個月的糾結,薛曉淩找到了答案。2013年7月,她返回了重慶。獨自去了爸爸的墓前:“爸,我想去幫你帶妹妹回家,好嗎?”
幾天後,薛曉淩重新入職櫻花幼兒園,做了顧盼的老師。見到薛曉淩,顧盼就衝上去緊緊地摟著她的脖子:“老師,你去哪裏了?”好像生怕一不小心薛曉淩就飛走了似的。摟著顧盼,薛曉淩百感交集,流下了熱淚:不管父母的恩怨多深,但這是她骨肉相連的妹妹,她這一輩子都無法割舍了。
那之後,薛曉淩以顧盼老師的身份,再次走進了顧盼家。她像小時候爸爸對自己一樣,給顧盼買大布娃娃,幫著照顧梁紅。梁紅的父母感激涕零,重慶人喜歡消夜,吃火鍋後愛食水果,所以晚上的生意最好,為了能多賺點錢,梁紅爸媽每天都守攤到淩晨一兩點。一個人忙不過來,又放心不下顧盼,他們每天晚上都穿梭幾趟,跑回家查看顧盼母女。現在有了薛曉淩幫忙,兩口子多少輕鬆了一些。
讓往事消弭:放下仇恨帶妹妹回家
薛曉淩知道,要讓顧盼得到正常的愛,必須讓梁紅盡快好起來。於是,她尋找為梁紅治病的良方。
薛曉淩聽說重慶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精神科是治療精神病的權威,在姑姑的幫助下,找了一個熟人帶梁紅過去診治。姑姑得知薛曉淩救治的對象是梁紅,十分吃驚:“娃,你瘋了嗎?那可是你的仇人。”薛曉淩說服了姑姑,治療費先期需要5萬元,姑姑出了兩萬,薛曉淩又向媽媽借了兩萬,其餘梁紅爸媽東挪西湊,湊齊了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