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迅速告辭,郤愔哪肯就這麼算了,靈機一動打起“醫者父母心”的幌子,偏要跟著去。那男子剛硬有餘,圓滑不足,對於郤愔這招“死皮賴臉”,毫無招架能力,最後隻能二人一同上路。
進城之後,男子的馬前自有百姓讓路,偶遇見個鄉紳,聽他喊男子“孫將軍”,這才知男子竟是這城中將軍。
郤愔向來不認為自己會做一輩子大夫,素日裏常舞刀弄槍,向往金戈鐵馬,可師父總不許,此時白得了個將軍朋友,便一人在後竊喜,暗自稱讚自己命裏有金,將來定然發達。
“將軍回來了。”孫府門前分外熱鬧,來相迎的清一色美人。最惹眼的還是將軍夫人——金釵玉鈿飾著垂雲髻,靛藍綢衫罩著玲瓏體。眉目含情,雙唇解語。
“母親如何,那藥萬萬吃不得!”孫將軍眼中心中全無這些美嬌娘,精神動態全在臥榻親娘身上。
這態度惹得眾美人好一頓失落。
“那藥如何?方才已經服下了。”還是夫人識大體,聞聽此言,花容失色,不知將軍何意。孫將軍聽後,急忙趕至母親房裏。夫人稍愣一下也跟著進去。隻是在她進去之前,郤愔已將夫人眼中的一絲竊喜盡收眼底。
呼呼啦啦一群人,由府門前跟至孫母處。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郤愔。
府中下人不知有事,仍是各忙各的,還有一個小廝把郤愔當成渾水摸魚的,差點一棒子趕出去。
過不一會兒,夫人梨花帶雨地差人去請大夫,眾人才知出了事。那人也懶得再和郤愔理論,忙跟著眾人插一腳,日後好邀功。
郤愔跟至房內時,老夫人已是氣若遊絲,話不成句,隻見出氣兒不見進,眼看著是不行了。孫將軍手足無措,還在一旁焦急守著,將所有寶都押在即將到來的大夫身上,現下隻會不住聲地喊著“母親”。
“我來看看。”郤愔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好不容易撥開眾人上前,隻是差點沒被濃重的脂粉香氣熏死。孫將軍之前知他識藥理,隻說一字“請”,便嗬斥眾人速速讓開。
郤愔看過老夫人眼瞼舌苔,明顯是中毒,恐怕就是因為服錯藥所致,不過好在劑量小,還有得救。他轉頭抱歉地看了夫人一眼,隨即拿出工具。直至日落時分,老夫人總算有驚無險。
經這一事,孫將軍更是把他當成了恩人,夫人見狀也跟著假惺惺地感恩戴德起來。
如此一來,郤愔便住進將軍府。
原來孫將軍名儉,字崇約,自小與靜德王劉淮交好,不到二十歲便當了將軍。孫儉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孝子,母親一病,他事事都要親力親為,眾人對此口口稱讚。就連將軍夫人也被稱為世間難得的賢內助。孫家在當地聲名頗旺,口碑極佳。
在郤愔看來卻不然,不過這是別人的家事,與己無關,自然也不去摻和。
三月後。
孫母日漸好轉,這事是喜也是憂。
這樣一來,郤愔算是對孫儉有恩,孫儉自然不介意郤愔常住,不過孫夫人似乎不想夫唱婦隨,想方設法地趕他走。勸說丈夫多次無果,她一個大家閨秀甚至用起了市井中下三濫的招數。
她日日在孫母麵前搬弄是非,誣陷郤愔常做下流之舉。孫母心疼兒媳婦,也顧念家風門楣,也跟著一同勸說兒子。雖說不過了了百日,孫儉也敢確信郤愔並非小人,斷斷不會如此,可又不好違拗母親,此事一拖再拖。
直至一日。
恰逢孫儉出征,走前也問過郤愔是否願意跟從。郤愔果斷拒絕,認為此次與弱小南蠻之戰,實在沒有懸念。換言之,就是這種一看就知道自己會贏的戰爭,自己去是大材小用的。誰知失算,前線頻頻失利。朝廷緊急貼出告示征兵。郤愔雖見了,卻仍是猶豫。上陣殺敵和遊曆山水,盡管都是曆練,程度和本質卻大相徑庭。
按東朝律法,為做表率,也為服眾,朝廷征兵時,凡四品以上官員家中必出一位壯丁。
郤愔知道有此法,不過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這出交壯丁的官員,隻限文官,武官可免。
孫夫人與孫母本隻商議誆騙他隨軍去,誰知竟套出郤愔有如此巨大的信息漏洞。二人便趁著孫儉出門幾天,先是連騙帶嚇,後又私下求了靜德王旨意,鋌而走險將其修改成了一條軍令,硬生生將郤愔送上漫漫行軍路。
此路如同賊船,上去容易下來難。就算他郤愔有一萬個心眼兒,最終也隻能乖乖認命。
郤愔千算萬算,沒料到竟被兩個毫無瓜葛的女人改了命運。縱使心有不甘,麵對靜德王的“軍令”也隻能無奈,和力不從心。他這才真正認識到“權力”的價值,明白就算螻蟻有著鴻鵠之誌也終究是螻蟻,他漸漸在心底滋生對“人上人”的渴望。是為柳姁,也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