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揚看出柳姁是被自己的心事魘住了,於是輕輕地抓住她抬著的手,擋住她努力向前的身體,和風細雨般地在她耳邊呢喃,道:“孟婆體麵慈祥,和藹可親,絳兒可愛非常,孟婆會幫絳兒往生。你看,孟婆過去了,絳兒在她的懷裏也不哭了,她們在跟你道別,期許來生再見。”
清揚的循循善誘果然有效,柳姁在她的聲音裏慢慢安穩下來,臉上也露出欣慰的神情,她真的可以,可以看到清揚所說的一切。
心事放下後,柳姁又沉沉睡去。
另一邊,劉濬揉著生疼的腦袋往勤政殿走,越走腳步越是沉重、疲憊。他的心裏本就煩躁,身體上的小小不適,很容易就被放大,然而不舒服的感覺一旦被著重強調,他的心裏就會更加煩躁不安。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劉濬不想看到柳姁傷心,因為她的傷心是在提醒自己未能守諾——當年公主府重逢時,他未多想就許下了“不會讓她在流淚”這樣的幼稚承諾,現在看來隻覺得可笑。一個人難過不難過,傷心不傷心,遠不是另一個人可以掌控的了的。
可是當時太驕縱,不明白諸多事,以為自己是帝王,就無所不能。現在想來,那時,自己還是太年輕。
鱗一臉凝重的看著劉濬,想說話吧,卻又不知道如何說?說什麼?隻能暗地裏責罵自己蠢笨,空長了一張嘴,卻不能替主人分憂。
二人一路緘默地回到勤政殿,天還未亮,薄霧繞著宮燈,眼前朦朦朧朧的。
今日的夜似乎格外漫長。
張敢在偏殿久候多時了。他沒有帶任何偽裝,人皮麵具也是被拿下來,放在桌案上。
這是他所認為的尊敬。
一見到劉濬進門,張敢緊張地立即站起來。他之所以緊張,是因為柳姁吻了他的事,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告知劉濬,劉濬耳中聽到的真相,來自於鳳寧宮的一個喜歡亂嚼舌根的小宮女,要問這個宮女現在何處?如果她心地足夠善良,那送小公主過奈何橋的事,應該就不勞煩孟婆。
張敢正是聽說劉濬處死了那個宮女,才意識到事情頗為嚴重。雖然張敢不諳人情世故,可是之前多年野獸般的山林生活,也足夠教會他頭狼的配偶,不允許底下的小狼兵覬覦。柳姁親了他,他心裏對柳姁產生了強烈的情感,這就是對首領的大不敬。
這些道理,適應於世間萬物。
“你坐下吧。”劉濬沒心情,也沒精力去管張敢的心思。
張敢本以為會得到一通質問,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接受暴風驟雨的準備。誰知劉濬竟是這般不想計較,一時無所適從,順著他的話剛坐回榻上,又立刻從榻上彈開,結結實實跪在劉濬麵前。
“臣有罪!臣該死!”張敢冷著一張臉,嘴裏生硬地說著這一番話。這是他所認為的最恭敬的態度和表情。
劉濬點點頭,一麵閉目養神,一麵跟他說話。
“姁兒的確是要殺你。”劉濬輕描淡寫地說著,眼看著張敢冷靜的臉上,有些細密的汗珠漸漸盤踞了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