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自有循環章法,命運的手中掌控著世間人偶的細線,你的一舉一動,都是他精心謀劃的一場戲。怎麼演有怎麼演得好,麵冷體僵的演法,也不見得就是壞。
劉淺的一聲鑼響,陰差陽錯打通了柳姁的奇經八脈,盡管還是躺著一動不動,卻當真有了重新活過來的感覺。過慣了食不知味的日子,突然嘴裏有了鹹淡,本該是件值得慶賀的事。的確,在靜女喂下第一口湯前,柳姁也是這樣歡喜的。誰知湯一入口,她便立即意識錯了,恨不得當回以前的一尊石像——自己每日的飲食,竟是這樣不堪入口!
“啊,啊……”柳姁那一下冷戰相當明顯,靜女看了又喜又怕,喉嚨裏發出兩者相融的複雜情緒問候。
“……我左右也是個人,就算看上去像塊木頭,也終究不是木頭,你這給我喝了些什麼?”這些話靜女自然聽不到。
靜女試著推了推柳姁,並不見她怎麼動,以為剛剛不過是自己望眼欲穿的錯覺,顧著失落,也不忘繼續往柳姁嘴中喂食。
“放肆!如此不堪的東西也敢送到我嘴裏!你自己難道事先都不嚐的嗎……快住手,哎,快住手……”柳姁努力去閉緊嘴巴,她費著心力,麵上卻半點瞧不出來.靜女仍舊自顧自地喂,一勺一勺,動作行雲流水。
含著眼淚咽了一口又一口,柳姁終於聽見瓷碗見底的脆聲,如釋重負地為自己蒼白抵抗鬆了口氣。
“我的病久久不愈,多半是這膳食作得惡!”柳姁正憤憤想著,耳朵裏又鑽進另一人的腳步聲。嘴中湯汁的奇特味道還未散盡,埋怨正盛,連個緩和的時間都來不及,舌頭瞬間被苦澀麻木。
“咳……”柳姁不知哪裏來了力氣,竟將湯藥悉數嗆吐出來。
靜女騰不出手扶她,清揚急急上前,二人滿臉期許等著、看著,那雙閉目不過剛張開一條小小縫隙,靜女已經迫不及待開始歡喜了。
“……”柳姁喘了口氣,將眼睛再睜大些,用自以為的怒目瞪著二人,“你們二人……將方才,方才我,吃過的東西,吃,吃十份……就在這裏,就在我麵前……”說話還容易接不上氣,肚子裏卻除了水就是氣了。
“……”靜女和清揚麵麵相覷。
柳姁醒來這天,恰逢小年夜。
這次柳姁是真的去了趟鬼門關,不過前腳剛剛踏過去,卻被誰又給生生拽了回來。還未來得及看到那人的臉,自己就已經回到了舊時燈火通明的街道上,再尋那人,卻已不知何時隱沒在了燈火闌珊處。
許多的人和事,她都反應不及,甚至差點記不起自己。不料冥冥之中,誰人將一根針趁亂紮進她的心髒,人影同樣是虛晃而過到不及照麵,她痛即轉身,隻聽見耳畔些許縹緲的聲音:心尖上的姁兒……等我……娶你回來……
尋不到聲音的來處,似乎就在身側,卻又仿佛來自四麵八方,待她靜心去聽時,除了自己在啜泣,四周反倒一片靜默了。她這樣記住了自己,順便慢慢去回憶旁人。
日暮時分,劉淺自別處回來,他心力交瘁地扯下麵具,隨手扔在地上。南康王的大軍距離都城,之間不過幾座城池了。宮中已然不太平,聽聞郤愔已在宮中安插了眼線,打聽的諸多事情中,還有柳姁一部分。今日又遇喪事。
這個年指定過不安穩的。
好在還有這個園子,處在城郊,人煙罕至,還能如桃花源般給人些安慰。他突然很想看平日眼中稀鬆寡淡的嫋嫋炊煙圖,轉頭朝著廚房方向,除了被夕陽刺了下眼睛,什麼也沒有。
劉淺心生驚懼:平日此時,正是靜女、清揚忙前忙後準備晚膳的時候。即便不是這樣,靜女聽見他回來,也會露麵打個招呼。今日園子甚是反常!他不由得心頭一緊,匆匆趕到柳姁房裏。
一進外殿門,平日飄飄的病氣重到凝結,藥味和著湯味撲上衣袖發間。劉淺心沉頭重,三步並作一步,衝進內室。
“柳姁——”他以為,這座總能讓她身心輕快些的園子,也沒能留住她。這一步醞釀著,下一步淚都要流出來了。
誰知一開門,卻見清揚和靜女跪坐在賞在床前的軟塌上,二人麵前各擺著五個碗,其中三碗見底,另外兩碗的熱氣還在升騰。二人皆是一副水飽了的模樣,撐著身子,盡力端正歪七扭八的姿勢。
柳姁懶懶抬眼,隻是掃了一眼,沒有仔細端詳:看不看清的,我也不認識。她無所謂,就這樣想。
劉淺是第一眼先注意到她塌塌倚在枕上的,事發突然,腦中倒先懷疑起這是不是夢了。再草草看一眼地上的兩個起身不易的人,和上前甜滋滋行禮的苜蕖,方才相信這是真的。明白過來後,更是一臉疑竇。
“來者是客,苜……”這園子很明顯劉淺住得時間更長些。柳姁頭腦還有些混沌,不過反客為主、不客氣品質還沒有摒棄。她抬著手指著劉淺,苦思冥想那小女子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