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她還在繈褓中便成了孤兒。那個依托著富含魔力的晶石而一度輝煌的文明時代,僅僅在數天之間,便被從天而降的無數魔物終結了。文明的中心——中土大地,被魔物怪獸所盤踞,成為了所謂的天噬區。隻有少數幸存者苟活在大陸的南北兩端。
十年前,在教會各處的“安福之家”幾番輾轉之後,她終於有幸被一對兒商人夫婦收養。從此,胖乎乎的小家夥不再被謔稱為小嘟嘟,而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歐陽玥。
隨著最後一次大規模的南遷行動,她跟著歐陽夫婦穿越了天噬區,來到了南部的人居區,並就此定居下來。
一年前,她因身手上的異稟天賦(主要體現在與她圓滾滾的體型的巨大反差上),成功入選了教會的騎士團,成為了一名見習騎士。她這才終於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即便要不時地冒著生命危險,去直接對抗怪物魔獸,她也心甘情願。因為對她來說,能夠吃飽吃好,又不給家裏增加負擔,就已經非常知足了。
可就這麼一點點的幸福,也未能持續多久。就在幾天前的一次任務之後,她和這個苟延殘喘的世界,陷入了禍福難料的巨大漩渦中……
如今……
一滴,兩滴,三滴……撲簌簌的淚,一滴滴摔落在炙熱幹燥的大地上,瞬間便消失在了毫無生機的褐色土壤裏。抬眼張望,四周全是已被風蝕得不成樣子的堆堆瓦礫。這些都是曾經繁華的殘跡,可眼前卻好像那原本就是一堆堆的墳塚,除了悲涼就是絕望……
當——當——……
一連串清脆悠長的鍾響,蓋過了鍾擺機械的節拍,一下又一下,震動著玥兒的鼓膜,也震得她的腦仁隱隱作痛。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醒了。終於到了早上。果然那是個夢,還好那是個夢……
可惜,那又不僅僅是個夢——在天噬區裏,那般淒慘之景幾乎隨處可見。但以前她幾番親見,也未有剛剛夢裏那般痛徹心扉。是這些天的遭遇才讓她有了切身之痛?也許吧。
短短幾天,她就親曆了桑森和尼莫兩座城鎮的毀滅,這種刺激確實不是隨便就能自行消化的。尤其她並未親眼目睹發生的過程——因為她每次都失去了意識,但她卻很明白,那都和自己直接相關。因為她是——
“天啟者……”
玥兒抹了抹眼角未幹的淚痕,囁嚅著這個為她的奇特命運定位的頗具神聖感的名詞,這個不管重複多少遍都無法適應的新稱謂。
說實在的,她現在寧願接受那個小時候傷害過她的、帶有侮辱性質的“嘟嘟豬”,也比這個來得親切。
天啟者一詞,據說最早是出自一本鮮為人知的古老童話,是對救世主的稱呼。誰會想到,有一天竟會落到她這個生來並無大誌,身手雖好但對魔法的駕馭力比普通人還差的胖丫頭的頭上。
如果僅僅這麼單純,對她來說,倒也未嚐不是件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可詭譎的是,事態的發展卻將原本是光榮的見習騎士的她,推向了被各方通緝圍捕的窘境。以至於她現在都不得不懷疑自己,到底是救世主還是惡魔!
這便是她這一宿輾轉反側,即使難得地躺在鬆軟舒適的大床上,還是昏昏沉沉地直做噩夢的根源所在。
“沒睡好吧?又在胡思亂想了?”
耳邊忽然響起了稚嫩的小男孩的聲音。玥兒轉過頭,正看到已坐起來扭身俯向她的,那張乍看起來粉嫩可愛,實際又沒有一絲稚氣的小臉。
在那雙黢黑的盯著自己的小眼睛裏,透出的是熟悉的溫存,不是冷冰冰——還好此時醒過來的不是水精靈。
她可不想在這種心境下聽那說教式的寬慰,重複那“集齊其他精靈便可擁有解開真相的力量,真正成為掌控一切的救世主”之類的廢話。
“啊,小英哥,你也醒啦。”玥兒胖乎乎的圓臉上露出了淺淺的酒窩,“我隻是擔心艾姐他們,今天可是約定會合的最後一天了。”
“抱歉,如果當時醒著的是水精靈,而不是我這個累贅,大家也許就不會被迫分頭突圍了……”
見他臉色暗淡地又開啟了自責模式,玥兒趕忙打斷他:
“根本就不能怪你呀!當時咱倆的嘴唇都磕破了,它還是喚不醒,那有什麼辦法嘛!”
比起她自己,眼前孩子模樣的繆英——曾經關照過她的大哥,處境更是迷惘……同樣的孤兒出身,同樣地完全卷進來,同樣地背負著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命運。所不同的是,也更悲催的是:他的身體發生了異變,並喪失了大部分的記憶。
“恐怕我現在連人都不是了”——每每看到他灰暗下來的表情,玥兒就會想起他曾說過的這句話。這話讓她打心底害怕,同病相憐地害怕……
嗯?小英哥的臉怎麼突然紅了?還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不由得也跟著泛起了紅雲。
對啊,那說的可是接吻啊!
之前她總是下意識地避開那個細節。也是經過了數次之後,本來都已經不去在意了……說到底,她終歸還隻是個情竇初萌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