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律令急急(2 / 2)

漣止又道:“若一日吾不在矣,汝當何如?”

蘇煙一怔,隻覺得大腦驀然清醒了一大半,她反複著思索著漣止之言,卻驚覺,在她心中,從未想過有一日漣止會不在,縱使從前,她從未有多將那冥婚當作一回事來。

蘇煙心中不斷思索,思緒驟然凝了起來,這才發覺她不願有這樣的可能,她的喉頭似是打了結去,張了口卻是無音,不知曉該要說上些什麼好,然下一息,便覺得身子驟然失控,猛然一閃,似乎是被塞進了什麼密不透風的容器之中。

蘇煙一驚,抬頭望向一旁的漣止,卻見漣止丹砂色的眉微起,眸光凝聚,冷冷道:“莫分心,集中意。”

漣止叫蘇煙集中注意力,不要分心,可這一說,蘇煙反倒緊張了起來,心頭突突的怎也無法集中心緒。

漣止倒也不強迫蘇煙,而是雙指一並,豎在薄唇之間,眼瞼輕合,唇瓣輕啟不知在念著什麼蘇煙聽不懂的咒語,密密麻麻的充斥在蘇煙的身周,是時她看到四周紅光驟起,輕柔的繞在她與漣止的身側,漣止的長發就隨著不住波動的紅光浮動。

“三部生神,八景已明。吾今召汝,返神還靈。一如律令。天蓬符命,追攝魂儀。陽不拘魂,陰不製魄。三魂速至,七魄急臨。從無入有,分明還形。”

漣止聲音微止,紅瞳猛然一啟,口中道:“急急如律令!”隨之豎在薄唇中央的雙指向前一點,點在蘇煙的眉心。

蘇煙隻覺得“嗡”的一聲,大腦一片空白,甚也不知曉了,卻隻覺她的每一寸骨骼都在一寸寸的與魂魄貼合,待紅光止,她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垂目了才發覺,她的身子與魂魄已然貼合了。

“汝覺何如?”漣止輕呼口氣,道。

蘇煙慢慢回神,卻又想起子千曾說,還魂所需的神澤甚多,又擔憂起漣止的身子來了,她方才與他行合歡禮,可不就是為了他的身子,眼下,又怎可能會願意漣止為了複活她出了什麼事。

“漣止,你如何了?子千說過,還魂所需要的神澤頗多,你眼下可還好?”蘇煙道:“你方才不與我說上一聲便開始了,我並不知曉……”

“若汝知之,豈能遮止?”漣止挑眉反問。

蘇煙張了張口,隻覺得還有許多話卻全止在唇瓣,她自問若真如漣止所言當時知曉,乃是自己也不知會如何做,是相攔還是準許?

漣止的紅瞳在蘇煙此時的表情之上掃視了幾眼,道:“還魂咒本是要在人不知而心凝之時出其不意,此乃使汝不知痛疼。”他將蘇煙眼中的慌亂全數卷進眼眸之中,複又道:“吾不欲汝痛。”

原來竟是如此……蘇煙心頭一動,在這一瞬息之間覺得有了漣止,就當真有了可以依仗的全部,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是一個人。方才漣止說,還魂咒就是要在人不知曉的情況之下使其凝聚心神,隻有這般才會讓其不覺得疼痛,而回想彼時,這便就是漣止為何命子千燒熱了聖水送來沐浴,又忽而問她若是他有一日不在她又當如何。

這一切,都隻是因為,漣止不願叫她痛。

蘇煙忽而便覺得心頭一鬆,不管是因為什麼,方才漣止的那問題,都叫她心不歡喜。可是眼下的蘇煙還不知曉,漣止那問題並不是與她玩笑,此後很久的時間,她當真是一個人,一個人去麵對那些毛骨悚然的日子。

蘇煙眨了眨眼睫,看著與自己麵對麵的漣止,隻覺得像這樣能夠瞧見他的感覺真好,若是回到了陽界,那她便是什麼都瞧不見了,想到這裏,身死之時在陰界所見的那盲眼老婆婆便又一次浮上心頭,她心頭一動,想要告知漣止。

“漣止,我……”蘇煙想說,她的雙眼能夠看見那些陰晦之物,卻是瞧不見活人,她的雙眼在陰界明亮如斯,卻是見過其他鬼物依舊瞧不見陰界之物。可她還未曾有機會說出口,便見漣止忽而抬起頭來,道:“夫人,汝當歸去矣。”

想說的話全數止在唇齒之間,是時蘇煙又覺身子一輕,便被漣止揮袖而離。這樣的場景不止發生了一次,蘇煙自是知曉再停下便是陽界了,可這一次蘇煙卻是覺得,漣止似乎有事相瞞,甚至覺得,她再見不得漣止。這般想著忽而便是慌了,甚至有一種手足無措之感油然而生,蘇煙急忙伸出雙手抓去:“漣止!”

可蘇煙又哪裏會抓的住漣止?她抓住的,隻不過是虛無的風與血紅色光影。冥冥之中傳來漣止的話語:“夫人,且放心歸去,陽界吾已為汝安置矣,萬事皆無。”

蘇煙的身影伴著血紅色光影消失在暗黑無比的陰陽交界處,殊不知神君府內漣止的身子宛若斷了線的紙鳶一般滑入木桶之中,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