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對我很好,就象我對她一樣。一次,我哭了,獨自在家流眼淚。貓眯一下子串到我身旁,翹起軟綿綿的雙爪,搭在我肩上,然後望著我的眼睛,開始舔我流下的滴滴淚水。這是真的啊!我自己都不太相信,一個沒有語言,沒有人類智慧的小動物,竟然懂得傷心的人需要安慰。還有一次,我和媽媽開玩笑的鬥嘴,吵鬧聲越來越大,好象在打架。一旁正玩耍的圓圓急了,蹦到我身邊,一邊嗷嗷怒吼,一邊抬起弱不禁風的小爪子衝向媽媽,似乎要為了她的小主人而戰爭一樣。嘻嘻,誰說貓不如狗忠實?關鍵時刻,貓一樣能勇往直前地保護主人!
記得小時候讀過一篇關於貓的文章,說的是一隻被主人冤枉的貓,因為被懷疑偷吃籠子裏的鳥而被毒打了一頓。那時,我很可憐那隻貓,就是因為不能開口辯解而被冤枉,因為生於非人類而要受到人的鞭打,不公平,真不公平。沒有語言不等於沒有生命,怎麼可以隨意受人的擺布呢?我原以為貓是一種享受榮華富貴的寵物,可是它們經曆的卻是一些苦難。王小波筆下的“貓”被狠心的孩童們挖去雙眼,留下兩個血淋淋的黑洞,淒慘的哭嚎在人世上。愛倫坡筆下的“貓”被病態的主人吊死在牆邊,每逢夜晚,魂魄便出來聲討主人的罪行。我的貓呢?一樣逃不過悲慘的命運。我以為能給她最舒適的生活,隻要我能吃的,我一定都給她。在過去艱難歲月裏,我把很少吃到大蝦都給了我心愛的貓眯,可是她仍然在悲哀中結束生命。
那一天,圓圓為了抓一隻飛過的鴿子從七樓上掉下去了。貓尾巴的平衡的功能為她撿回一條小命,可是她瘸了,眼角耳角口角都是血。所有人都搖頭說,不行了,她快不行了。我沒哭,也沒說話,忙來忙去為她包紮傷口。我知道,她不會死,一定不會死。我能感覺到她心髒的跳動,那是生命的呼喚聲。她在掙紮,想生存,想陪著我吧!大約過了一個月,貓眯好了,腫的老大的頭也恢複了原樣,隻不過瘸了一條腿。不再美麗了,可是仍然可愛,和她的主人一樣。
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有很多壞人,可我承認一定有。圓圓一次溜出家門,很久沒回來。我以為她真的丟了,直到有一天,一個爸爸的同事發現她躺在我家的樓下。她懶懶的躺著,象是睡了,也許是死了。我碰她,她不動。我喚她,她不出聲。我拿最香的肉腸誘惑她,她也無動於衷。怎麼了,怎麼會這樣?我很納悶,因為貓眯看上去和以前沒有多大異處啊。當我扒開她身上一處黑毛時,我驚呆了。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一塊紅紅的烙印。我哭了,比任何時候都傷心,因為我看到的不隻是貓眯的傷,還有對人類的不信任。為什麼要傷害一個不能言語的小生命呢?為什麼要用鬼子才有的殘忍手段來對付一個不能反抗的小動物呢?圓圓身上的傷分明是什麼人用煙頭恨恨燒過的,多麼殘忍的方式?多麼殘忍的人!
貓眯還是活下來了,因為她有九條命的。可是,她已經老了,還帶著滿身的病,不時的打噴嚏,流鼻涕,甚至咳血。當我遠離家裏去大學念書的時候,隻有媽媽抽空照顧著她。每當放假,我都天天陪著她,給她好吃的,讓她睡在我的腿上,象小時候那樣,揉著她的頭,聽著她的鼾聲。後來,哥哥的小寶寶降生了,住在我們家裏。剛出生的小孩和貓眯是不能呆在同一屋簷下的,何況我的圓圓身上還有病,所以爸爸下命令一定要把貓送走。我知道,離開我們家的圓圓注定會死,因為沒有人家能象我一樣忍受她的病,忍受她的讒,忍受她的老。說實話,我想親手掐死她,讓她痛快的死在我手裏,也要比出去受苦好,可是,我不能,真的不能。
一個陰雨天裏,我送圓圓去了奶奶家,那是一個離我家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我陪貓眯住了幾天便回學校去了。臨走的那天,我留給下一百元錢,讓他們給貓眯買最好的雞肝,可惜,錢不是什麼都能補償的,尤其是寂寞和孤獨。放不下也要放下,想留住也不能留,我別無選擇,隻能離開。
沒過多久,爸爸來電話告訴我,圓圓死了。我沒說什麼,也沒哭,回了聲“是嗎”,就放下電話。那段日子,我正忙於考試,什麼都不能想,更不能分心,我失去了她,就失去了吧。傷心的時候,不一定哭才可以解決問題的,裝做遺忘了也許更好些。我強迫自己不去想過去,不去想她的好,不想她那軟綿綿的絨毛,忘記一切,忘記死亡。
一天晚上,我夢到自己回了家,不是樓房的家,而是有很多間房子的小平房。當我在屋子裏剛躺下時,一隻小貓從後窗戶裏跳進來。那是我的圓圓啊,她苗苗的叫著,好象在埋怨我說,‘你現在有很多小房子了,可以帶我回去了吧,為什麼還不接我回家?’夢醒後,我茫然,繼而內疚。我知道,在心裏麵,我從未忘記過我的貓眯啊。
第二年冬日,我又去奶奶家,為了拜年。趁人不多的時候,我悄悄問奶奶,圓圓埋在哪裏了。奶奶楞了,說:“一隻貓還要埋葬?你以為她和人一樣啊?!”我明白了,低頭不語。奶奶接著又補充了一句:“那隻貓在你走後,整日站在窗台欄杆上,望著你走的方向,不吃不喝。熬了不到一個禮拜,就……”我的眼淚一滴滴散落在地上,無聲的人隻有無聲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