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支舞曲剛響,林芬就被人請了起來,蓬嚓嚓,蓬嚓嚓,林芬機械地邁著步子,完全沒有了過去在師範跳舞時那種飄逸的感覺。
她在想:下支舞曲老局長會請我嗎?他說我的舞跳得好,如果他不請我我就請他,那別人會說什麼呢?拍馬屁!管他呢,拍就拍這一次吧,夫妻團聚要緊,這次得拉下臉來,把困難說得重些,這可是次機會,錯過了,再到哪去找老局長呀,老局長也夠忙的,才六十的人,頭發竟全白了,六十歲!六十了會不會退下來,現在不是講年輕化嗎,不行,今天說啥得讓他幫這個忙。
林芬想著自己的心事,幾次都險些踩到舞伴的腳了,好在男伴並不計較,仍然摟著林芬興致勃勃地蓬嚓嚓蓬嚓嚓。
謝天謝地,舞曲終於完了,林芬趕緊走了幾步,坐到老局長旁邊,她對老局長笑了笑,老局長了回了一笑,這一笑,鼓起了林芬的勇氣,她想:下支舞曲一響,我就請老局長起來,跳上一圈,就說我們夫妻兩地分居的事。
音樂響了起來,《馬車夫之歌》,典型的新疆民族舞曲。
林芬站起身,走到老局長跟前,可是,話還沒有說出口,臉就憋得通紅,囁嚅道:“局長,我……”鬼知道,林芬老師咋一下子變成了結巴,她平常講課可不是這樣子的。
倒是老局長善解人意,對林芬寬厚地一笑,說“噢,我休息會。”老局長說完,擦把臉上的汗,顯得有些氣喘噓噓,胖手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個小玻璃瓶來。
救心丸!
林芬瞟了一眼,那藥丸她太熟悉了,丈夫口袋裏不就常裝著這藥,不到四十的人,就得了這病,剛才邰校長叫她的時候,林老師還以為是丈夫出事了呢,想到這,林芬老師更著急了,她想:自己不能再等了,該跟老局長說一說了,局長也有心髒病,同病相憐嘛。
剛要對局長開口,一個男人晃蕩過來,伸出手請林芬跳舞。
“對不起,我累了下支曲子好嗎”林芬極有分寸地推辭說,
誰知那個男人並不理會林芬的推辭,伸出手來抓住林芬的衣袖不放,滿口的酒臭噴到了林芬的臉上。
林芬求救似地看著老局長,老局長笑眯眯地說:“跳吧,跳吧,難得有這麼一次機會。”
林芬無可奈何,被那男人抓小雞樣拖到了舞場中。
下一場,下一場說啥得和局長跳一次,林芬被那個男人摟得生疼,那男人臉上長滿粉刺,一粒粒被酒精浸泡得發脹發亮,幾次險些挨到了林芬的臉。
對付這種人,林芬是有辦法的,比如裝著跟不上步子,故意用腳後跟踩他兩下就夠他受的了,八寸高跟皮鞋,釘的鐵掌,專踩他的腳尖尖,不疼得他滋滋直吸涼氣才怪哩,然後再滿含歉意地對他說聲對不起,然後再踩幾次,再說幾次對不起,直到那想占便宜的男人窩著一肚子火而又說不出乖乖敗下陣來才算結束,保險那男人再見到你就會腳疼,可是,這次林芬沒敢這樣做,這些都是上麵來的人,她不敢得罪,再說自己夫妻兩地分居的事還要求人家辦哩。
達阪城的姑娘辨子長呀,
兩個眼睛真漂亮,
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給別人,
一定要嫁給我……
這也算華爾茲?林芬想,管他呢,夫妻團聚要緊,跳就跳吧。
林芬總算把老局長請進了舞場。
可是,不等林芬開口,老局長倒先開口了:
“姓啥呀?”老局長低下頭,問林芬。
“姓林,雙木林。”林芬趕緊答話,腳又差點踩到局長鋥亮的皮鞋了。
“聽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我是支援邊疆來的……”
“從大都市到邊疆,不容易啊!愛人啥工作呀?”
“也是老師。”
“好嘛,教師之家,當教師光榮,有困難嗎?”
“沒-------有!”林芬抬起頭,望著老局長一字一句地說。
局長沒有看出林芬的變化,仍然笑眯眯地說:“有困難就找我。”
舞曲一完,林芬就朝老局長點點頭,快快走出辦公室,這時候,她再也忍住了,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教室裏,傳來孩子們的歌聲:
我們是快樂的好兒童,
快樂的好兒童,
生長在這個時代中,
到處是歡樂的歌聲……
林芬擦把淚攏攏頭發走進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