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其實隻是一種極其普通的生命,但同時它們實際上已成為一種極其堅韌,又極其蓬勃的生命象征。人常說,無心插柳柳成蔭。最初就這麼隨手一砍,一枝一枝的,粗的細的長的短的……再不經意地隨手一插,溝渠旁、地埂邊、旱塬上、山之巔,哪裏都有柳的身影。
山野,是柳樹的背景;柳樹,是山野的靈魂。
還是數九寒天,各種雜樹亂枝依然枯萎著,柳樹的枝條就順著“五九六九,沿河看柳”的民諺開始伸展吐綠。它大模大樣地站在河邊,立在山頭,站立成一棵棵人們一眼就可以看到的關於春天的“消息樹”。起初就這麼一根枝幹,經過長長一個冬天零下幾十度的寒冷,大河都厚厚地封凍了,大地也被冷得裂了口子,甚至大棚裏暖氣旁經人們精心嗬護的植物都給凍死了。那枝細弱的柳枝,幹枯得似乎看不到任何生命的曙光,隻在那裏展示著一個關於生命的基本標本或造型。可柳枝它實實在在地活著,土地還沒有完全解凍,即使是當年根深葉茂的所謂常青樹,也很難經受那種嚴冬肆虐和料峭春寒的洗禮。然而,柳樹醒了,大地已感覺到了,一株株柳的根須在它的軀體裏艱難而又堅韌地伸展。
實在難以想象,就在這樣的枝幹頂端,猛地一下湧出了那麼多鮮活的生命。起初,葉瓣黃得不夾一絲混濁,輕得沒有多少質地,嬌怯而透明。但當各種樹木都綻出了綠芽,地上的青草開始抖擻起來,柳枝早已青綠青綠的。起初,也隻是一株一株的,三年五年,蓬蓬勃勃的,便長成了一地氣勢。於是,春天的第一首童謠,就這樣在山鄉孩子的柳笛聲中響徹了山野,那不成曲調的柳笛聲,是那麼清脆,又是那麼奪人心魄。柳在山野中展示它的含蓄和柔韌,柳枝也在展示著它對土地的依依深情,輕撫著讓它紮了根須汲取了養分的土地。山頭田埂河畔,無論在哪裏,不是一株兩株,而是一派柳的綠色給我們詮釋著這樣一種很樸素的生命理念:不管我們的生活空間多麼狹小逼仄,不管我們生存的環境多麼艱苦惡劣,有一種精神卻可以使生命之樹挺立。有了根須的生命在任何艱苦的環境中都能夠汲取到大地深處的滋養,生長得蓊蓊鬱鬱。
山野的春天是美麗的。我們之所以在柳的淡綠中感動不已,是因為它連接著土地的血脈,代表著一種堅韌的生存狀態,凝結著樸實無言的大地意願。舍此,柳便普通如一切生命。但山野需要這樣一派綠色來裝點,需要這樣的一種精神來養育。於是,山野選擇了柳林,讓這些樸實而柔韌的生命之樹,在旱塬上站立成一排山裏人的群像。於是,柳林也選擇了山野,讓本來寂寞無主的山野充滿了生命的光輝。
柳絮飄飛的季節,生命之樹把大山裏這一方古樸的土地裝扮得更加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