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禁夜。
原本摩肩接踵揮汗成雨的明月坊,似乎是一瞬之間,人影皆無。
彩燈孤搖,到處是破爛的桌椅板凳,以及滿地被踩得變了形的釵環絨花。
仿佛曾經來過一場龍卷風,將一切熟知的熱鬧席卷一空。
白晶晶詫異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似乎有些不能確認,這破破爛爛的地方就是當初花燈高懸的明月坊。
“桃笙!桃笙!”
怎麼不見桃笙?
自己當初怎麼可以拋下他一個人跑掉呢?
明月坊空空蕩蕩,像一隻被掏空了的蛋殼,風裏嗚嗚咽咽時斷時續。那些黑黑的窗戶,仿佛一口口張著口的棺材,讓人禁不住毛骨悚然。
一個屋子一個屋子去找,白晶晶失魂落魄地推開最後一間房門,一雙綠油油的眼目騰然凸現在黑暗最深處。
“赫連夭夜!”白晶晶倏然一驚,繼而憤怒地攥緊了拳頭。
“製造出這樣的****,嗬嗬,小妖精,你總是能讓本王刮目相看。”黑暗中閃過一道白光。赫連夭夜陰險地笑了笑。
“還我兒子來!”白晶晶嘶聲咆哮,猛然攻向赫連夭夜。
“呀,你這瘋子!膽敢對本王動手!”
許是沒有想到白晶晶會突然動手,赫連夭夜閃身不及,肩頭竟挨了一掌。這一掌寒徹透骨,似乎單臂上的血液被凝固,竟是無法抬舉。
小妖精什麼時候具有如此怪異的法力了?
赫連夭夜察覺不對,驀然想起這幾天出現在明月坊中那個古怪的雪衣人,難道是那個周身冰寒的雪衣人在幕後給小妖精撐腰?
淩厲的指風再次破空而來,小妖精似乎處於瘋癲狀態,不知道自己已身具非凡法力,隻是在用最笨拙的招式與赫連夭夜拚命,大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架勢。
“住手!你這瘋婦!你不想要你兒子了!”赫連夭夜躲閃不及,屢中指風,衣袍破洞連連,不由氣急敗壞。
瞬然的燈光大亮,公孫大娘懷裏抱著一個嬰孩忽然現身在暗處。
胖乎乎的小男孩躺在繈褓中,似乎感受到什麼,突然哇哇大哭起來。
母子連心,孩子一哭,白晶晶立刻感覺心口的位置疼痛難忍。
“兒子,我的兒子!”
不管不顧,白晶晶拋開赫連夭夜猛然撲了過去。
想不到公孫大娘會主動將孩子交到白晶晶手中。
這就是那個沒見過麵的大兒子了。
胖乎乎的嬰孩,在母親懷中突然止了哭聲,烏黑的眸子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娘親,忽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放在娘親流著淚的腮邊,小指頭微微蠕動著,似乎想幫娘親拭幹驚喜交集的眼淚。
看到孩子頗似高仙芝的容顏,白晶晶悲憤交集的心略略感到些許安慰。
親了親兒子胖乎乎的小手,白晶晶轉身就要出明月坊,身後赫連夭夜突然出聲:“高仙芝已經被皇上下了天牢,你若想救他,還是要做回你的楊妃娘娘。”
白晶晶愣了愣,抱著兒子,迅即往明月坊外奔去。
“主人,就這樣放她走嗎?”公孫大娘望著小妖精遠去的背影,略略有些不甘。
“放心,她這樣攪合,這長安隻會越來越亂。嗬嗬,你我就等著看好戲好了。”赫連夭夜嘴上輕鬆說笑,實則,暗下運氣,想衝開被冰封住的血脈。
“主人?”公孫大娘這才發現赫連夭夜的長發在燈下爍爍放光,細看,竟然是自發稍漸漸結霜,始知赫連夭夜情形不對。
“查一查那個雪衣人。”赫連夭夜剛說完話,整個人粗喘了口氣,便似僵住了般,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
“我中了那小妖精的道了,快,摻我……到地宮,燃火……”赫連夭夜費力地說出這幾個字後,竟然眉上也凝了霜。
公孫大娘急忙按動牆上機關,方形的地磚中心一下子凹下去一塊,凸現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來。
洞中別有天地,不遠寬闊處竟是一池清幽蓮池,如此不見天日之處,蓮池之中的蓮花卻照樣開的不亦樂乎。
蓮池中間,是漢白玉雕成的廊橋。過去,高高玉石壘就的台階上,一樽珊瑚寶座凸現在眼前。
赫連夭夜在公孫氏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往那寶座上行去。
四周燃起無數火盆,火盆中央的珊瑚被映照得似要滴血一般的紅,赫連夭夜端坐其上,半天,方呼出一口暖氣。
“把小不點帶上來。”
小不點?哦,白晶晶那個拇指小兒子。
吃了大的暗虧,自然要從那小的身上找回來。
赫連夭夜向來是個睚眥必報的家夥。
“主子,那小不點不見了。”一隻細巧的鐵籠被提了上來,籠子上小指粗細的精鋼一麵被掰得順風倒,露出可容拳頭的空洞。
小家夥顯然是掰彎了籠壁,從籠子裏不知何時自行逃了。
咯咯咯,赫連夭夜的嘴中發出齒牙相交的碎響。
這小不點簡直比他那妖精娘親還可惡。
竟然說,隻要將哥哥交還給娘親,他就會老老實實呆在這地宮之中。
一拳捶落,心中莫名其妙竟然有寂寞,有被人遺棄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