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第一章

青城是潼的留都。

朝廷之中,申王沈沁手握兵權以威脅朝堂,唯一力敵的母弟吳王沈晉忽然暴病,分庭抗禮的局麵被打破,王室衰微。為削弱藩王勢力,皇帝遂舉朝向北遷移至白濯,借機將申王留於此地,並置官留守。

青城雖為舊都,可繁盛昌盛之風依然可與舊時比肩,數條運河自西向東交錯著穿城而過,熱鬧非凡。背山麵水,山龍昂秀,東靠靈虛十二峰,峰中仙氣繚繞,杳渺無所見。青城也借著這般得天獨厚的優勢,吸天地之靈氣,取日月之精。城中鬧中帶靜,城郭繁華之處,也別有一種明秀優雅的氣象,無時無刻不都透著一股文人墨客之氣。

東方的群峰中,有一高通霄漢的主峰——靈虛峰,橫鎖煙霞之峻嶺,受著城中百姓的崇敬。山上有生靈異獸仙人眾多,據說山中就是那一草一木也皆有靈性。山上的清流彙聚而下,便成了城中運河旁的青玄湖,銀晃晃的像極了巨大的明鏡。廊橋懸在湖麵上,一直通向湖心的沁軒亭,過了青玄湖,再向前走幾裏,便是橋頭的集市和渡口。城外向北三裏外的城郊林間,已是人跡罕至的清淨了,除了零星的村莊外,便是一派鳥語花香,山清水秀的上好景色。

給青城供花的花匠便是住在這裏。

花匠名喚沈奚,除替人藝花調香之外,自己也打理著花圃,住的雖是廬舍陋室,但有雅稱“花卿居”。其人身形消瘦,麵容清明,最漂亮的是麵上那一抹細薄的唇。因模樣出落得如同女子般姣好,美而不佻,性格平靜溫潤又不疾言遽色,加之又時常來往於城郊之間,一來二去,花匠清秀的樣貌便成了市井間茶餘飯後的談資。

正值四月穀雨,鳥聲嚦嚦,花經雨後香微淡。

一日雨過初晴,方過未時,四下一片濛濛乳白,彌散著一蓬一蓬醉醺醺的青葉子味兒,四月當令的牡丹和白琉璃正千豔萬豔地盛開,從花匠家簡陋的小屏風後,一路托著淡淡的琉璃黃,摧枯拉朽地開到院裏的柵欄旁,當真是滿架一院香。

沈奚蹲在木階上,一身白青圓領的長衫,寬大的袖角鬆垮垮地搭在腿麵上,皂色緣邊繡著簡單樸質的如意雲紋,正小心翼翼地清理著掉落在牡丹花盆外的土漬,身後放著個噴著熱氣的茶杯大小的香爐。

“為何當日時值百花齊放,你為百花之首卻獨獨不開?”花匠喃喃自語,“不就是在臘月麼…你若是乖乖開花,也不至於被謫貶…”花匠搖搖頭歎惋道,“不過沒事,有我照顧你。”他低眉淺淺一笑。

“沈兄——”沈奚循聲望去,柵欄外站著的正是城裏翡翠坊派來的雜役左程,亦是他的舊識。翡翠坊在都城遷移後才開張,左程便去了那裏做雜役。乍一看此人絕非善類模樣,一條三指寬的黑布帶覆蓋住他的右眼,帶子順到腦後綁了個死扣兒,下頜的胡茬不修邊幅,身著青布衫褲,袖子直挽到臂膀上,露出健碩有力的手臂,足著草製的靸鞋,小腿上的肌肉起伏有致,身高體壯,又透著沉穩滄桑之感。

沈奚起身拾起香爐奔了過去:

“你來的正好,坊子前幾日剛開,我正打算近日送些花過去。今日你特意前來,想必是蓮月姑娘囑咐要我帶去什麼吧?”

“是是是,沈兄上次帶去的薄荷香,能不能再帶去一點?”

“好說的。你來聞聞這個。”沈奚正欲伸手將香爐聚到左程麵前,“這是我新研製的熏香,除了沉香,還加了白芷,你聞聞。”

熟料袖口被柵欄的倒刺兒一掛,手一抖,香爐順勢向地上翻去。

“啊!”

沈奚一聲驚叫,眼看香爐就要摔成碎片,左程見狀旋即抬手將爐子穩穩一接,化險為夷。

“差點兒辛苦就白費了!多虧你接的及時。”沈奚舒了口氣,衝他展顏一笑。左程把鼻尖向熱騰騰的白氣上方探了探,輕輕一嗅,芬芳馥鬱撲麵入鼻。沈奚轉身鑽進屋裏,捧出個粗陶盆,裏麵栽著棵小巧玲瓏的花枝,還垂掛著嫩白的骨朵,幽香清雅。

“這盆夜合花盆栽送你。”

“夜合?”

“因為夜合花晝開夜閉,所以才叫夜合。”

左程搔搔後腦勺道,憨憨一笑:

“我這麼粗枝大葉的,養花這種細活可幹不來。”

“別這麼說,夜合養起來也不難,勤澆水就好,記得把葉子也擦擦。”

“不過這花光是聞著骨朵就挺香的了。”

“等過些時日一開花,到了夜裏就更幽馨了。”

左程抱著盆夜合,篤悠悠地踏著青石板道,迎著月色回翡翠坊。懷中夜合的葉子輕晃,顆顆亮白剔透的花骨朵似成串的銀鈴鐺,風打銀鈴,清明月色中傳來叮咚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