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了酒肆已是掌燈時分,東方月上,月色斜切過城外靈虛山麓的黑影子。左程把鬥篷披在白秀的身上,轉身拿起夥計遞來的提燈,照進腳下的路,另一隻手提著一小壇桂花酒,仔細地把白秀護在身後。白秀帶著稍許的醉意拽著他的衣袖慢悠悠地跟著。酒肆的夥計探著腦袋,一邊摸著下巴頦,神秘兮兮地歎道:“左程那個臭小子,倒是挺會憐香惜玉的嘛。”店家的小兒子也一板一眼地學著他的模樣在一旁應和著:“嗯,就是就是。”結果卻被他提溜著衣襟提回酒肆內:“你個小屁孩懂什麼!”
出了小街,白秀披著降紅鬥篷,及地的下擺掃過泛光的青石板路,他並未急著回翡翠坊,而是讓左程劃著烏篷船駛向青玄湖的湖心駛去。泊在湖心,左程移開船篷上的明瓦,白秀起身登上水榭,風亭台榭虛晃飄渺懸浮在波光粼粼湖中,湖麵升起騰騰的白霧,煙波浩渺行如雲端,花榭香紅煙景迷亂。白秀係緊擺動的鬥篷,蓋頭半兜在腦後,瀑披的烏發並未用簪子挽起,被清涼的夜風揚起,絲絲縷縷。白秀凝目向左程望去,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長歎。滿庭芳草綠萋萋,白秀拿出月琴,環抱著啟唇如囈語般吟唱,皎潔中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歌聲清澈婉轉,:
今日何日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君同舟。
…
湖心不遠處的水麵上泊著一艘華麗闊氣的畫舫,船身漆著幽碧的綠色,映照著湖麵,波光粼粼。船頭雕刻著彩繪鷁首,舫子窗扉大開,窗上畫有梅蘭竹菊圖案,畫舫裏麵笙歌鬥舞,樽酒不空,觥籌交錯間行著飛花令,好一片熱鬧歡快的宴飲之色,一片樓台泛水而來。船舫裏的申王帶著些醉意,神色迷離地倚在打開的窗扉前,東風忽送歌聲近,耳畔捕捉到不知從何而來的清歌聲,唱詞清朗質樸,琴聲稀疏,錯落有致,直叫他聽得入神。
“哪裏來的歌聲?是何人在唱歌?”好纏綿悱惻的歌聲。
“回王爺,是湖心的風亭裏傳來的。”
“去,給我查查清楚。”
“是,王爺。”
白秀佇立在水榭的亭台邊,透徹出塵又消瘦挺拔的身姿被夜的輪廓勾勒的清晰可見,歌聲飄忽依舊:
山有木兮木有枝,
…
“王爺,查到了…此人是翡翠坊的頭牌戲子,是遠近出了名的美人。王爺這是想…”
“去湖心,本王要親自瞧瞧這男兒身的美人。”
…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知不知。
申王登上水榭,白秀一驚,起身回眸張望,自己唱地出神,竟不知何時,又一葉小舟破湖而來,白秀微瞠雙眼:“閣下…”一語未罷,申王皺緊眉頭,身體瞬間緊繃,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臉,顫悸道:“你是…”激動之餘一把捉住白秀的手腕,眼眶微紅:“傾衣!傾衣!是我啊…”白秀在驚駭中掙紮著,使勁扭動著手腕驚呼:“閣下請自重!”緊繃的琴弦因承重而“嘣”的一聲斷開,他驚恐萬分:“我、我不是傾衣。”申王聽著他的聲音,想起方才侍從說的男兒身,這才平靜下來,一臉恍然的模樣,失望沒落,一步步跌靠在身後的紅柱上,恍惚地喃喃道:“對…你不是傾衣…傾衣她、她沒有聲音…”
湖光琳琳,月色清明,鋪灑在目之所及之處,幾縷浮雲幽幽蕩過,又顯得清輝迷蒙,明而不亮,亭子的台階上還落著斑駁的青苔。